鎏砂承谊:朱国朋赠壶记

蒼峰藝術摄影

朱君国朋，惠赠一宜兴紫砂壶，其色如古泥铜，其形若孤棱，抚之温润，叩之清越。

壶腹微平，壶嘴微翘，壶把微曲，三者相映，竟有几分憨态可掬的意思。

壶初至时，裹以锦囊，解之则见壶身油亮，显是久经摩挲。国朋附一短笺，字迹歪斜如蚯蚓行泥，道是“十年旧物，今赠知己”。我看了，不免想起他那张总是油汗涔涔的富贵瓜子脸来。

紫砂壶之为物，向来为文人雅士所重。或云“壶小乾坤大”，或曰“茶中见天地”。然我观此壶，却无甚玄妙。不过是团泥经人手捏制，火烧而成。壶底钤一朱文小印，稍有些模糊难辨，大约是某位匠人的名号。这匠人未必想到，他的作品会辗转至我案头。

国朋与我交游近廿载。初识时，他尚是一介寒生，如今已颇有些资财。每聚，必携新得之物相示，字画、瓷器，不一而足。他解说时，两颊泛红，唾星四溅，我则唯唯而已。此番赠壶，想必又是他在宜兴定制所得。

我素不谙茶道，得此壶后，勉强学人沏茶。茶叶在壶中舒展，水气自壶嘴溢出，倒也有一番趣味。尤可喜者，壶用日久，竟渐渐显出光泽来。原以为是国朋预先上油所致，不意是茶汁浸润使然。

前日又访国朋吾兄，见他案头之壶，忽抚掌大笑：“老兄竟玩新壶了！”我问其故，他道：“此壶是我十年前在宜兴一非遗大咖定制而成的，一直当作古玩奢侈品摆设，不料在我手中倒成了极品。”言罢又笑，眼角挤出几道深纹。

我默然，朋兄续以热水浇壶。壶身腾起白雾，恍惚间似见国朋当年初出茅庐的模样--也是这般，满头大汗地笑着，递给我一包廉价茶叶。那时我蜗居在几十平米的小屋里，与兄共用一个搪瓷缸子喝茶。

砂壶终究是砂壶，不会因人之贵贱而易其质。友道亦当如是。

壶中茶水渐凉，而窗外阳光正烈。

想来紫砂最奇处，是能让时间显形：老泥在窑火中蜕变的肌理，茶汤经年累月的浸润，还有二十年光阴在壶身上织就的温润。这哪里是泥胎，分明是具象化的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