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近日,初中生张潇冉的作文《旧轨还乡》如同一列穿越迷雾的绿皮火车,在社交网络上鸣响汽笛。当无数人为文中“外婆用旧铁盒装车票”“站台上剥了一半的橘子被风吹散”的细节落泪时,这场关于文字的共鸣实则是一场无声的控诉——它暴露了当代中学生写作生态中真实与虚假的对峙,更折射出应试作文体系下被压抑的表达渴望。</p><p class="ql-block">真实,是文字最后的尊严。</p><p class="ql-block">当大多数学生被迫在议论文里堆砌“感动人物”时,《旧轨还乡》选择让记忆的褶皱自然舒展。文中绿皮火车脱漆的座椅、褪色时刻表上晕染的茶渍,如同诗人余光中手中的那张邮票,用具体可感的细节激活了集体记忆中的“乡愁基因”。这种真实不是对现实的复刻,而是将个体经验提炼成公共符号的艺术自觉。正如作家阿城所说:“好文字是盐溶于水”,当考场作文充斥着“青年当胸怀天下”的悬浮口号时,一个女孩笔下被晨露打湿的铁轨,反而成了扎向虚妄的银针。</p><p class="ql-block">怀旧,是抵抗异化的精神盾牌。 </p><p class="ql-block">绿皮火车作为核心意象的走红,恰是当代青少年对加速时代的隐秘反抗。在“复兴号”以350公里时速呼啸而过的今天,慢速行驶的老火车成了被技术理性碾压的“人性飞地”。当学生们在补习班、电子屏与流量短视频中疲于奔命,《旧轨还乡》里摇晃的车厢、邻座老人讲述的往事,构建出一个可供喘息的诗意空间。这让人想起木心笔下的《从前慢》,当作文题总要求学生“面向未来”时,那些转身凝视过去的文字,反而成了治愈存在性焦虑的良药。</p><p class="ql-block">而文中被诟病的“技术性煽情”,恰是应试作文驯化的后遗症。 </p><p class="ql-block">当教育把“感动中国”颁奖词奉为写作范本,当老师反复强调“此处应插入环境描写烘托心情”,机械的煽情技巧早已异化为条件反射。就像电影《楚门的世界》中虚假的蓝天白云,太多学生熟练地在作文里制造“外婆的白发”“妈妈的眼角纹”,却失去了痛觉的真实触感。《旧轨还乡》中某些刻意铺陈的泪点,不过是这场写作异化的冰山一角——当我们批评其“技术痕迹”,本质上是在质问:为何连最私人的记忆都要被规训成标准化的情感罐头?</p><p class="ql-block">这场共鸣的本质,是年轻一代对写作自由的集体呼唤。 </p><p class="ql-block">在高考作文必须“紧扣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框架下,在“引议联结”结构如同新八股般被严格执行的今天,《旧轨还乡》的走红不啻为一场温柔的起义。它证明真正的写作永远在体制之外野蛮生长:那些未被教辅书污染的观察,未被得分点阉割的情感,终将在人心的旷野上星火燎原。正如诗人里尔克所言:“艺术作品源自必须”,当教育者还在争论是否该给“负能量作文”打低分时,无数个张潇冉正在用真实的笔触告诉世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心灵史,而考场作文本不该是青春墓志铭。</p><p class="ql-block">或许有一天,当作文评分标准不再苛求“升华主题”,当语文老师能宽容地看待“无意义的美”,《旧轨还乡》引发的讨论才会真正抵达终点站。而站台上等待我们的,将是一个让文字重归真诚、让表达重获尊严的新世界。毕竟,教育的终极目的不是生产完美作文,而是守护那些“不合时宜”的真实——因为所有伟大的文学,都是从打破规则开始的。</p><p class="ql-block">而近两年,人们对《黑神话 悟空》《哪咤》等的追捧,与其说虚拟世界的偏爱,不如说是对我们这个真实的、虚伪的世界的逃避。</p><p class="ql-block">注释:</p><p class="ql-block">1. 普鲁斯特的玛德琳蛋糕</p><p class="ql-block"> ——法国作家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中触发回忆的象征物,代表无意识记忆的苏醒。 </p><p class="ql-block">2. 木心的《从前慢》 </p><p class="ql-block"> ——现代诗人木心名作,以"从前车马慢,一生只够爱一人"抒写对旧时质朴生活的怀念。 </p><p class="ql-block">3. 电影《楚门的世界》 </p><p class="ql-block"> ——1998年经典电影,讲述被困在真人秀虚假世界的主人公觉醒故事,隐喻媒体操控与真实困境。 </p><p class="ql-block">4. 里尔克 </p><p class="ql-block"> ——20世纪德语诗人,代表作《杜伊诺哀歌》,主张"艺术作品源自必须"的创作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