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从我上小学到当兵离开家,我家一直住在郑州行政区的省出版社家属院,平房,门牌九号。</p><p class="ql-block"> 那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时光,天总是蓝的,阳光总是明媚的,月亮总是“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p><p class="ql-block"> 我家门前有两棵桑树,院儿里的人都知道。桑树是我哥从省实验幼儿园移过来的。</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实验幼儿园地儿大、树多鸟多,是我们院儿男孩儿的秘密花园,我们常在天黑后翻墙进去玩耍、偷摘桑叶、挖爬叉(知了的幼虫)、打麻雀。</p> <p class="ql-block"> 移回来的桑树是一簇小桑苗,有七八棵,应该是同一棵大桑树的“子女”。我们把它们栽到了父亲在门前的微型菜地里,与几棵番茄、辣椒为伴。虽然我们细心呵护,一天看几遍,无奈热情有余经验为零,几天后,桑苗相继夭折,仅有两棵存活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这两棵经过死亡筛选的小桑苗,表现出旺盛的生命力,很快长到筷子粗细,是时候给它们一个更大的成长空间了,我们把它俩移种到了门前两边。</p><p class="ql-block"> 两棵桑树伴随着我们的长大而长大,树干从指头粗细到胳膊粗细再到小腿肚粗细,枝繁叶茂,朝气蓬勃,树冠也一年高过一年直到窜过房顶。</p><p class="ql-block"> 两棵桑树虽是一母所生,秉性却截然不同:一棵叶子大,结的桑葚少而大,一棵叶子小,桑葚多而小。</p> <p class="ql-block"> 每到夏天,碧绿的桑叶层层叠叠,随风摇动,红色紫色的桑葚点缀在其中,如宝石般晶莹。常有小巧的柳莺来啄食桑葚,那黄绿色的羽毛,婉转的叫声现在还在我的脑中。</p><p class="ql-block"> 熟透的桑葚落在地上,在地面留下点点紫痕,如果落在我们“珍贵”的白衬衫上,要费好大的劲才能把紫色洗去。</p> <p class="ql-block"> 桑葚是那时的珍贵“水果”,院儿里的小孩们再口水泛滥,没有我们兄弟几个的同意也是不能染指的。我们常常行使特权,召集几个要好的玩伴,使劲晃动树干,成熟的桑葚纷纷坠下,大家争抢,到手的桑葚来不及清洗,迫不及待地被塞入口中。一阵饕餮之后,小伙伴们一个个手指蓝紫,张嘴满口紫牙,像喝了墨水。</p> <p class="ql-block"> 学校门口常有卖蚕宝宝的,纸叠的小盒,一片儿桑叶,十几条蚂蚁大小的蚕宝宝静静地蠕动在绿叶上。小孩儿们围成一圈指指点点七嘴八舌,不少小孩儿奈不住好奇,买一盒回家养。</p><p class="ql-block"> 那时养蚕,桑叶是个大难题,除了郊区,家有桑树的估计全郑州不会超过十家,当然,一些单位的院子里可能会有几棵桑树。虽然也有卖桑叶的,但没有几家愿花钱去买。解决蚕的吃饭问题,除了与桑树所有者关系密切的可以讨要一些外,似乎只剩“偷”这一条路。所以,我家的这两棵桑树就成了附近养蚕小孩儿们“操心”的对象。每到桑叶繁茂时,月黑风高夜,常有“贼人”光顾这两棵桑树。有时我们在屋里听见动静跑出来,“贼人”却早已遁去,空留树下“案发现场”一片狼籍。一次我们正吃晚饭时,忽听外面桑树有异响,我哥端着饭碗就冲了出去,只见两个“贼人”从树上迅速溜下拔腿就跑,我哥猛追,并将手中饭碗当武器扔了出去,结果没抓到“贼”又赔了个碗。</p> <p class="ql-block"> 坐拥私家桑树,自然我们也要养蚕。开始小打小闹,后来越养越多,全盛时期竟专门拿出半间屋子养蚕。一簸箩一簸箩的蚕摆满桌上地下,众蚕啃吃桑叶的“沙沙”声充斥房间,撒上一层桑叶一会儿就消失不见。有时桑叶供不应求,“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不得不出去“偷”别家的桑叶。</p><p class="ql-block"> 蚕到结茧时,我们用大柳树枝塞满房间,给蚕们建造了一个立体结茧空间。</p><p class="ql-block"> 蚕们一条条身体开始变透明,行动变迟缓,分别寻得合适的地方吐丝结茧,这时它们不吃不喝昼夜兼程逐渐把自己用丝包裹起来。似乎一夜之间,蚕们不见了,屋里没了动静,白的黄的蚕茧像花朵一样,开在树叶间,开在枝叉处,开在屋角下。</p><p class="ql-block"> 用不了多久,蚕会变成蛹、蛹变成蛾、蛾产下籽、籽爬出小蚕宝宝,又是一圈新的生命轮回。</p> <p class="ql-block"> 两棵桑树伴随着我们的生活,叶生叶落,一年又一年。</p><p class="ql-block"> 七十岁的姥姥,操持着我们一家九口人的吃喝,每天早上四点多起床生火做饭。厨房的窗户对着桑树,黄色的灯光将桑叶染成金黄。</p><p class="ql-block"> 厨房窗户上留有一个小门,那是我们家白猫的专用通道。白猫的眼睛一蓝一黄,可能有些外国血统。它和我们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已经是我们家的一员。白猫经常晚上出去活动,天亮前回来。因为它出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桑树,估计它看到过“偷”桑叶的,但内心高傲的它才懒得管这些“看家护院”的狗事。</p> <p class="ql-block"> 每天早上打开房门,门内鸽窝里“咕咕”叫的鸽子就会冲出房门飞上蓝天,我们用乒乓球和葫芦皮做的鸽哨在鸽子尾巴上发出时大时小的哨声。它们盘旋在天空,两棵桑树可能就是它们回家的航标。</p><p class="ql-block"> 在桑树的树荫下,父亲为培养我们的动手能力,曾经带我们用木工工具做折叠桌,折叠椅;曾经让我们把旧自行车拆了装、装了拆……</p><p class="ql-block"> 文革中,两棵桑树也看到过造反派冲入我家抄家和殴打父母……</p> <p class="ql-block"> 历史在桑树前流淌,我们的童年在树荫下成为过去。</p><p class="ql-block"> 十八岁那年冬天,我从高中入伍。那天早上我换上军装,从家门出来向寒风中的桑树告别。两棵桑树叶已落尽,满树枝条略显沧桑和忧郁……</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这一别竟成永远,待我四年后退伍回来,家已搬到新址,两棵桑树也因为影响老院儿的升级改造被伐掉了。</p><p class="ql-block"> 门前的两棵桑树,是我童年的歌谣,印在了我的心里,留在了我的梦中……</p> <p class="ql-block">(文中照片取自网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