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b>再访黄鹤楼</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文、图/田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黄鹤楼檐角的铜铃声响起时,我正被春潮般的人群推搡着。三月的阳光斜斜劈开攒动的人头,在朱红栏杆上投下斑驳的光影。</p><p class="ql-block"> 二十多年前的暮春时节,我也曾在此处驻足,那时檐角铜铃摇晃的轨迹,是学生们齐诵"昔人已乘黄鹤去"的抑扬顿挫……</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年客轮从常德下南门船码头出发,从沅水入洞庭湖,再进长江。临近武汉黄鹤楼时,甲板上的少年们抓着栏杆背诵崔颢的诗句。江风卷起学生的衬衫,衣角猎猎作响,如一群振翅欲飞的雏鹤。当"晴川历历汉阳树"的朗朗书声撞碎在长江的波涛间,我们恰好望见蛇山上的楼影……</p><p class="ql-block"> 而今再访,楼阁已不是当年模样。彩绘藻井流转着金箔的光晕,耀眼夺目,汉白玉台阶映着游客的万千面孔。抬眼望,游客如织,无法移步,只能遗憾退出,和李白、崔颢失之交臂。边走边回想当年和学生们在楼上齐诵的场景,那时的少年和那时的青年在岁月的长河里渐行渐远,如果再次相遇,不知是怎样的场景。</p><p class="ql-block"> 喇叭声惊飞檐角栖息的灰鸽,扑棱棱的翅膀剪碎了半空樱花,飘飘洒洒……</p><p class="ql-block"> 我循着游客较少的小径折返。石阶缝里钻出的婆婆纳泛着幽蓝,拐角处高大的树木,树皮上深浅的刻痕里积满经年的尘埃。忽然瞥见东侧回廊深处,几位白发老者正对着楹联指指点点。"这是某某题的字呢",其中一位抚着廊柱,镜片后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八五年重修时,我们美院师生都来帮忙拓过古碑......"</p><p class="ql-block"> 他们稀疏的白发让我想起了故人。那年组织我们春游的年级组长朱老师也是一头白发,在船头讲解"孤帆远影碧空尽"时,将手掌劈开江风,似在指点江山,颇有文人的风采。他告诉我们黄鹤楼是活的,檐角挂着的不是铜铃,是仙人遗落的玉笛。如今想来,那些关于骑鹤仙人的传说,何尝不是文人寄寓的乡愁?就像崔颢站在暮色苍茫处,看见的不仅是江水,更是生命永恒的漂泊。</p><p class="ql-block"> 转过碑廊,忽见几树樱花倚着粉墙,静默着,享受春日斜阳的温暖。樱花正盛,正呈现出青春的美。我在此略作停留,仿佛听见江轮的汽笛声,看见当年客轮犁开的浪花。学生们清亮的诵读穿过时空的屏障,与此刻江风中的铜铃声重叠。原来黄鹤从未远去,它只是化作檐角铜铃的清响,化作江水淘洗的月光,在代代登临者的回望中永生。</p><p class="ql-block"> 归途经过诗词碑林,那些流淌千年的诗句,沉淀太久,让黄鹤楼多了些历史的厚重。忽然理解李白为何在此搁笔——当文字的魂魄被装裱成景观,倒不如让黄鹤驮着诗心,永远盘旋在烟波江上。</p><p class="ql-block"> 此刻,二十多年前那个暮春的长江波涛扑面而来,带来江水的问候。告诉我黄鹤楼最动人的风姿,不在雕梁画栋间,而在每个仰望者心头漾起的诗情涟漪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