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 事 如 烟（7）

高增岷

三 角 口

    如果你仔细观察大妹妹额头，额头正前方有一个浅显三角疤痕。这块疤痕见证了大妹妹成长，也是我们居住八冶新院留下的纪念。

    我们入住八冶新院时，部分楼房还处在粉饰内墙，安装暖气管线等施工状态。

    院内到处破土施工，新开挖暖气沟如一条裸露长蛇，在地面弯弯曲曲爬行着。每到下雨天气，四处流淌黄泥汤，让你无处下脚。

    我们居住的楼房前，是一片宽广空地，地面码放成排水泥方格板，每块方格板为600毫米见方，100毫米厚，斜着身子一排排、一行行整齐码放起来。

    那个年代的孩子，基本没有什么可供玩耍玩具，特别是初到兰州，生活在这座古老、全新、偏远、服务设施还不完善的城市，没有人会为孩子们开辟游乐场所。我们玩的都是自发性、原创性、偶遇性游戏，像捉秘藏，老鹰捉小鸡，丢手帕、滚铁环等。

    小区没有幼儿园，就是有幼儿园也没有人会将孩子送进去。大院住户大多是单职工家庭，父亲在工作，母亲是家属，按当下说法，都是全职太太。家里有母亲照看，谁愿意花钱将孩子送到幼儿园？除非脑子有毛病。

    那个时代提倡多子多孙，每家都不少于3个孩子，盛行以大带小。只要老大出门，身后跟屁虫似走一串。只要有一个孩子在，其他孩子准在傍边，一个都丢不了。孩子是在自然状态、放养中长大。

    哪像如今，几乎家家都是独生子女，每家孩子跟眼珠似的，一个孩子至少4个大人在忙活，还担心受怕，怕孩子输在起跑线，怕人贩子偷走孩子，怕来往汽车将孩子压了.....，人们在怕中生活。怕，成为社会核心问题。

    小区空地码放那么多方格板，很快引起孩子们好奇心。

方格板的高度，对于7岁大孩子而言，正是容易上去，跳下来还不会摔跟头高度。于是，孩子们争相着一个个爬上去，一个个跳下来，乐此不彼，弄得灰头土脸，跟泥猴似的。

    我们哥俩不甘落后，与小朋友一道爬上跳下，忙得不易乐乎。大妹妹刚4岁，年龄小个子矮，不具备爬方格板条件，让她在一边看着，不许到方格板上来。

    大妹妹很听话，乖乖站在一边看我们玩耍。可能兴趣所至，终于悄悄爬上方格板。

    方格板斜着码放，就是为了防止方格板倾倒，有较好稳定性。由于斜面码放，顶面有一条条凌角，象搓衣板一样。大妹妹人小脚小，板面不平，一迈脚就拌倒了，额头直接碰到石板边角，立时鲜血四溢，血浆糊住了眼睛。

    好在我们家对面楼内有卫生所，母亲抱着大妹妹直奔而去。医生用酒精棉球擦净大妹妹眼睛、脸上血浆，只见额头碰出一个三角口，抹点红药水完事，母亲长长嘘出一口长气，煞白脸有了一点红色。

    我与哥哥自然受到母亲责罚，怪我们不精心带好妹妹，碰坏眼睛怎么办。

    还有谁不知道大妹妹额头伤口来历，可以向大妹妹打探，如果她还记得，肯定讲得比我详细。



狗 嘴 逃 生

    兰州，古时称为金城，是西北丝绸之路重镇。

兰州尽管偏远、贫穷，却是一座美丽城市。天空洁净如洗，朵朵白云从蓝天飘过，清新空气夹裹百花清香，随风四处飘荡。

    黄河弯曲宽大身体，黄泥浆一样河面旋起巨大旋窝，旋窝夹裹白色泡沫，在白塔山注目下，浩浩荡荡穿城而过。

    最令人惊叹的，兰州这座西北重镇非常喜爱栽柳树，人们称之为左公柳。据史料介绍，佐宗棠收复新疆时，率领驻军和民众在甘肃栽种120多万株柳树和沙枣树，对水土保持，加固黄河堤坝，改善生态环境发挥重大作用，为后人留下宝贵遗产，佐公无愧中国植树第一人的尊称。

在兰州黄河沿岸或五泉山公路大道两傍，雪藏众多古老柳树，一棵棵粗大、茁壮柳树，成年人根本无法环抱。每当春暖花开季节，满城柳树成荫，垂柳依依，柳絮飘飘。

    在岁月消逝中，古柳饱经天寒地冻，风霜雨雪摧残，有的断驱残臂，有的皮开骨裂，仍然不屈不挠与大自然抗争着，从古老驱干、枯枝，伸展新枝绿叶，在族群生命延续中，向世人展示柳树顽强、坚韧、不屈性格。

古老柳树，给大地洒下片片绿荫。又如忠诚卫兵，守护兰州两山一河（皋兰山、白塔山、黄河），为金城带来满城春色。



兰州还是一座充满律动、彰显活力城市。黄河边一部部古老、巨大水车，在河水推动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知疲倦转动着，将生命之水源源不断鞠捧起来，倒入高空引水槽，流向远方良田，为农家送去丰收希望。

国家实施第一个五年计划中，兰州拔地而起的兰炼、兰化、兰石、白银公司铜基地等国家级企业陆续投产运行。

兰州，这座古老城市更加生机勃勃，展现在黄土高原。

兰州，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城市，已经悄然崛起。



50年代，黄河流经城关区地域时，河面变得非常宽阔，比现在河面宽两倍有余。

黄河裹挟大量泥沙在宽大河床中沉淀下来，形成巨大沙岛。岛上绿树成荫，炊烟渺渺，雁滩生产大队社员在富饶、美丽沙岛中幸福生活着。

为了便于社员上岸耕作，一座陈年木桥跨过黄河支流，将绿树遮掩下的沙岛与岸边紧密联在一起。

尽管木桥桥身、栏杆在岁月侵蚀中已经有些破损，桥面留有漏洞，也无法抵消木桥雄姿和不可替代作用。

人们在黄河支流南岸，建起一个巨大露天泳池。夏季游人如织，人们尽情在黄河泳池中泛舟、畅游、戏水，有时还能看到解放军武装泅渡情景。

    兰州属于半干旱地区，年降雨量较少。农舍大多是那种一面坡屋顶土坯房，农家在院里院外栽种梨树、枣树等果木，将院落护佑在浓密树荫中。轻风徐徐，树影婆娑，满院果花飘香，别有洞天。

    我们居住的八冶大院，与黄河算是近邻，步行不足半小时就可以到达黄河边。

每当风和日丽、蓝天白云时节，小伙伴们相约着，一路高歌跑到黄河边踏青、吹柳笛、编柳条帽，再或从黄河木桥走进沙岛，在柳树林玩耍，度过快乐时光。

    一次，我们一帮孩子相约到黄河边，距河边还有10分钟路程时，沿途农家院落多了起来。

    路过一家院落时，我们喧闹声惊动看家狗，一只黑背大狗咆哮着从院内一跃而出，张开血盆大口，直奔我们而来。

    受到惊吓的我们慌作一团，自顾不暇四下乱逃，当我从惊吓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早已落单，狼狗奔我而来，一爪将我按倒在地，对着屁股就下口。

    危急时刻，院内主人闻声而至，大喝一声，阻止狼狗行凶。但为时已晚，狗牙咬破短裤，撩开皮肤，流出鲜血。

    鲜血，让小伙伴玩心大去，只剩下害怕与担心。搀扶呲牙裂嘴，泪花满面的我，回到家中。

    母亲吓得不轻，那时还没有狂犬病一说，也不知道被狗咬了要注射防狂犬疫苗。邻居陈婶说，给伤口抹上红辣椒就能消炎灭菌。

    慌乱中的母亲坚信无疑，照方抓药。你可知道伤口抹上辣椒是什么感觉与滋味吗，绝对火烧火燎，痛上加疼。

    兄长肯定受到皮肉之苦，我不说你也能猜得到。

    如今，已经过去60多年，我健康如常，没有狂犬病症状，难道还在潜伏期吗? 红辣椒真的能起到狂犬疫苗作用吗？



都是汽车惹的祸

    父亲将我们安顿在兰州居住，自有父亲考虑。兰州与白银相比，不论生活条件，居住环境，物资供应，孩子上学，要比白银强许多倍。

    只是苦了父亲一个人，独自在白银公司工作，住单身宿舍，在食堂吃饭。只有周未的时候，父亲和同事们才能乘上通勤大客车，回到兰州休假，周一早上乘车返回白银市。

   父亲非常勤快，爱干活，心疼母亲还顾家。每次父亲回到兰州，将家里脏衣服集中起来，放在大铝盆里浸泡后，一人蹲在楼外房前空地，又洗又涮，将衣服全部洗完。

    那个年代盛行大男子主义，特别是东北和山东男人们，更为强势，男人大多不干家务活，更别说替女人洗衣服了。

    有人看到父亲在楼前又搓又洗忙碌着，总是连说带笑开起玩笑。父亲也不理会，大眼珠子一瞪，嘴角一瞥，不肖一顾样子。直到我们长大后，父亲才很少做家务活，养儿防老吗。

    记得1958年初秋周六，是父亲从白银回兰州休息日子。这天非常不巧，总公司大客车坏了，一时找不到通勤车。

父亲与大家商议，决定搭乘土建公司一辆三轮汽车返回兰州。

    这是一辆大型三轮汽车，比目前市场使用农用三轮车要大些。那个时代汽车很少，三轮汽车都是非常稀罕车辆。



三轮汽车属于三点式着地，行驶起来远不如四轮车那么稳定，拐弯急点，刹车快点都容易造成侧翻。

按常理，三轮汽车不允许拉人，更不能跑通勤，况且这辆三轮车还拉着一捆钢筋，再拉人上路，明显存在安全隐患。

     从白银到兰州，距离并不太远，大约90公里路程。那个年代没有柏油公路，只有一条细砂碎石铺成、类似三合土公路。

汽车行驶在这条5米宽、双向单车道公路，要开两个半小时才能到达兰州。不像如今，全程高速公路，大客车40分钟跑完全程。

这条土质公路即是民生路，也是保证白银公司生产运行生命路。

    这条土路虽然有护路人在养护，毕竟是土质公路，路面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晴天一路灰尘，雨天一路泥浆。

    三轮车载着一车人颠簸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快到兰州时，在一处转弯时，可能转得过急过快，三轮车猛然侧翻，钢筋从人们头上滑过去，伤了不少人，也将父亲腿骨碰裂。

    全家人眼吧吧等着父亲回家吃饭，直到星星眨眼，月上梢头，也没有看到父亲身影。母亲万分焦急，也毫无办法。

晚上十点多钟，有人敲门，父亲一条腿打着石膏夹板，缠上绷带，拄着拐仗被同事护送到家。

    三轮车侧翻时，正好有一辆白银公司汽车路过，立即停车救人。那个年代人性好，社会风气好，人人见义勇为。大家忙着将受伤人员送到兰州医院抢救，又护送到家。

这些真情实况，自然是事后从父亲讲述中，我们知道事情全过程。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种众人积极救助伤员场景，估计当今社会不会再现。因为全社会民众都在争论老人摔倒扶不扶的问题，绝对是世界级笑话。没人关心、伸手去做与自已无关的事情。不知是中国人变坏了，还是社会变得冷漠无情。

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