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5, 25, 25);">作者 王殿伦</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清明节是人们缅怀逝去亲人的日子,而今天,我要缅怀的人虽与我没有血缘关系,但却胜似亲人。他就是我的邻居、南京大学教授,我亲切地称呼他“罗叔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罗叔叔,安徽无为人,五十年代考入复旦大学,六十年代初毕业后,被分配至原籍安徽大学任教。我与他的缘分,源于我母亲与他的夫人,我称呼她婶婶,系同一个农场的同事。大约在1964年前后,罗叔叔回家探亲,所谓回家,实际上就是回到婶婶所在的农场,当时他们在南京没有自己的住房,婶婶与女儿住在集体宿舍。那时我还在念小学,记得有一天下午放学路过她们宿舍门前,看到一位身着深色呢子大衣,围着围巾,头发整齐光亮,身材高大帅气的男士站在门口。同学悄声告诉我:“这是罗**的爸爸”。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罗叔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久后,我们家在农场分到了一间由驴舍改作住房的屋子,婶婶也同样分到了一间,两家靠得很近。应该是在1965年,农场为职工新建了砖瓦结构的宿舍,我们两家各分到相邻的半间房。后来,母亲因工作需要调往几公里外的林场,我们暂时分开了,但没过多久,婶婶也调到了林场,我们再次成为门靠门的邻居。这段门靠门的相邻时光延续了近十年,让我与罗叔叔有了更多的接触机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文革期间,罗叔叔所在的大学和我所在的中学都“停课闹革命”,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尽管我们年龄相差十七、八岁,一个是大学教师,一个是初中生,但我们却无话不谈,每天几乎形影不离。我们一起去家门口的池塘游泳,一起学骑自行车。我们步行十五、六里路去大厂镇买东西,明明可以乘公交,可我们却选择步行,边走边聊,来回三十里地,但我们并不觉得有多远。平时,罗叔叔同我谈政治,讲文学,分享国内外大事,令我大开眼界。有一次,我们讨论诗词,我随口说道:“后人的解读,有的可能远超作者本意吧?”他笑着点头:“那当然,‘作者未必然,释者未必不然’”。这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作为古汉语学家,他借给我他自己编写的《语法修辞学》讲义,给我讲“比喻”、“排比”等的应用。他作为国家《汉语成语大词典》修改组的成员,给我介绍他们在修改过程中的趣事,比如,原来大家都知道“机”一般指“机会”、“机遇”等,但他们在修改过程中,在查阅大量的历史文献资料后发现“机”还作为“砧板”使用,如“猛虎不食机上肉”,这里的“机”就是指的砧板。罗叔叔还经常将从学校借阅的图书借给我看,如描写纳粹历史的《舒伦堡回忆录》,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受他的熏陶,我逐渐对语言文学、政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罗叔叔也常给我讲他年轻时是如何刻苦学习的。他中学毕业后,在家乡参加过农业劳动,在中学当过老师。为了考上大学,继续深造,他努力复习功课。因为家里穷,没有钱买纸和笔,他就用树枝在家门口的泥巴地上演算数学题,因为树枝容易磨损,他就请铁匠打了一把锥形的铁棍用来在地上计算数学题。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考上了大学。五十年代,大学生非常稀少,而能够考上复旦大学这样的名牌大学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可见罗叔叔的艰苦付出。我日后在学业上能有点成就,离不开他平时潜移默化的影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改革开放后,罗叔叔调入南京大学,在中文系任教,结束了多年的夫妻分居,他也在学校分到了住房。他全身心投入到教学和国家重点项目《史记》译注的编写工作,日渐繁忙。与此同时,我也因工作和进修事务缠身,彼此联系少了一些。我每次去看望他,他都热情款待,我怕打扰他的工作和休息,不敢频繁登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八年前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他儿子的电话,得知罗叔叔身患重病,我和爱人立即赶到医院。抵达病房时,护士正准备为他佩戴呼吸机,但他坚持要先和我说说话。我劝他等呼吸机使用完再聊。在我的劝说下,他才勉强同意。呼吸机一次使用半个小时,时间还没到,他就急着要护士摘下面罩,与我交谈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罗叔叔的学识令人敬佩,他的人品更是后辈楷模。作为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教授,而婶婶却是文盲,大概也就勉强能写个自己的名字。五十年代,他考上复旦大学前就已经成家。他在复旦求学期间,家境贫寒,婶婶为了供养他读书(那时大学生虽然不交学费,伙食费由国家承担,但平时的衣着等费用仍需家庭负担),将年幼的女儿交给孩子爷爷奶奶照应,只身赴芜湖一家人家做保姆,以微薄收入供罗叔叔完成学业。罗叔叔大学毕业后当了大学教师,人又长得高大英俊,夫妻俩的身份、地位悬殊很大,但罗叔叔与婶婶几十年如一日相濡以沫,恩爱如初。当我将罗叔叔和婶婶的恩爱故事讲给晚辈听时,他们说“这不就是有些电视剧上讲的故事吗?”实际上,他们之间的恩爱故事比电视剧还精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八年前,罗叔叔终于未能战胜病魔,我和爱人全程参加了他的葬礼。一年后的清明节,我又随罗叔叔的家人一起为他扫墓,以寄托我的哀思,他是我极少数在参加葬礼后仍再次前往扫墓的人(亲属除外)。我常想,幼年丧父的我,能在少年时期有罗叔叔这样的长辈相伴,自己是何等的幸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罗叔叔,我们永远怀念您!</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