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依旧飘落——写在母亲去世十年的日子

秋风依然(一笑)

　　又到了清明时节，小雨濛濛，杏花纷飞。又是祭扫的日子，祭台上摇曳的香火究竟飘向何方？

　　母亲去世后，春节的祭拜，忌日、清明等时候的扫墓，鲜花、纸钱、仪式，有我和夫人及众弟弟妹妹共同操办。我的夫人对此尤为虔诚和认真，特别坚守仪式感，从祭品的购置、烹饪、摆放、环境，到祭拜的举动、烧纸钱时的隔空喊话，样样都有规范。祭拜母亲，祈祷那一缕愿力穿越时空，在无常中续写血脉的记忆，于空性里照见孝道的明光。

　　多年前，我梦到母亲。好像我去一处风景优美的山区旅游，快到目的地了，有个相当规模的镇子，一条又宽又长的石板路一直向镇里延伸。镇口的左前方，有片较大的坪，坪上摊位上摆放着山区的特产，有不少游客坐在那边休息，喝水的，吃水果的，扇着竹制草帽的，挑选农产品的……忽然，我看到了母亲，她不紧不慢的在整理农产品，有时看看游客有什么需要。母亲目光巡视中，好像是也认出了我，但没有相认的表情。我想问问母亲现在生活得怎么样，但见母亲清淡如水的目光——这与母亲生前大不同，我也就按下了激动的心情。

　　梦醒时，我将此梦与夫人叙说，夫人十分高兴，说母亲在世时万般的善良，当是转世到了好人家，日子好过，我们也该为母亲高兴。

　　之后的日子里，在春节、清明、母亲生日、忌日，我们一如继往的祭拜母亲。我一直没再梦见母亲。

　　难道真的是，轮回流转，生死相续，无有穷尽。若母亲已入新轮回，那这祭台上的香烛、供果，又有何意义？

杏花如雪，纷纷扬扬。一片花瓣飘落在墓地上，又被风轻轻吹走，不知飘向何处。这飘零的花瓣，可曾记得自己曾是枝头最绚烂的一朵？这祭台上的香火，可曾真的抵达母亲的灵前？

　　有人告诉我，这片杏叶，它从树上来，终归要回到土里去。这是它的“真谛”——无常、空性。世人焚香祭祖，是我们心中有敬畏，有感恩，有思念。这是“俗谛”——缘起、有情。祭拜，本就是人心中的一股“愿力”——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众生因愿而生，因愿而行，因愿而轮回。祭祖之愿，虽看似微小，却连接着过去与未来，承载着家族的血脉与记忆。

　　母亲在世时，夫人与母亲关系极好。母亲觉得儿媳妇很是贴心，孝敬长辈，对弟妹们尽力帮助，对侄子辈的孩子们关爱至致。母亲生前对工作、对家人全身心付出，看着孩子们那满眼的慈爱总像是要溢出来般的，心里唯独没有自己。这正是我们心痛母亲的关键所在。去年祭扫母亲墓的时候，夫人思念母亲，一边流泪，一边祈愿：婆婆，您在新的世界里一定要好好的，有什么事就托梦给您儿子吧。

　　不久后，我再次与母亲在梦中相见。仿佛是在春天(或是秋天)，很喜庆的氛围，我们兄弟姐妹及家人鱼贯而入，都回到了乡下老宅——不同于真正的那个平房的老宅，是个有些老旧的二层灰色小楼，好像是要来迎接家里新加入的成员——大侄子的女朋友——母亲的孙媳妇。母亲满面喜色，双手前叉，眼放光彩，嘴巴乐得合不上，呵呵的乐，不说什么话，一如生前高兴时的样子。

　　夫人得知梦境，唏嘘再三:你是长子，母亲寄希望于你，要你带着弟弟妹妹们奔好日子；希望你关心子侄们的未来。我们当继承母亲奋发努力共同向前的品德 。善良，关爱他人，平等对待世界万物；勇敢，面对困难敢于拚搏，有责任担当；眼界，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全力追逐自己的梦想。

　　祭拜母亲，我们的心是万分虔诚的，但用的多是纸钱、供品。这些东西，真的能被母亲收到吗？

　　有人告诉我，祭拜母亲的真义，不仅在于形式，更在于心。这颗心，连接着过去与未来，连接着生者与逝者，连接着此岸与彼岸……

从“真谛”看，这些东西好像是幻象；但从“俗谛”看，它们承载着生者的心意。这心意，便是“愿力”。烧纸钱，是希望母亲能过得更好。这希望，便是一种祝福。心诚则灵，心净则明。祭拜母亲当如此。

　　祭拜的，不仅仅是已逝的母亲，更是自己心中的孝道。祭拜母亲并非执着于“有”，而是借此形式，培养心中的“善”，延续家族的“德”。我们每一次真诚的祭拜，每一次深切的缅怀，会化作无形的力量，穿越时空，抵达母亲所在的任何一道。这意义，不在于“给予”，而在于“相应”。

　　杏花依旧飘落，再祭拜母亲，感受到的不是无常与虚空，而是生生不息的希望与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