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湾到江湾：一座宗祠里的家国春秋

幽子

江湾，这个寓意"聚水汇才"的千年古村落，宛若一颗镶嵌在徽州文化版图上的明珠。漫步在青石板铺就的巷道间，每一座粉墙黛瓦的老宅，每一方斑驳陆离的砖石，都在诉说着跨越千年的故事。

据史料记载，这座始建于隋末唐初的村落，最初因滕、叶、鲍、戴等姓氏聚居在河湾处而得名"云湾"。北宋元丰二年（1079年），萧江第八世祖江敌迁居至此，其后裔逐渐繁衍壮大，终使村落更名为"江湾"。这里文风鼎盛，自宋至清共孕育出38位进士及仕宦，19位文人学士留下92部著作，其中15部16卷被收入《四库全书》。

此番与南北画家同游江湾，心中颇多感慨。两年前曾随鲍铁雷、安奇二师来此，尚有朴子、善兰、小诗诸友同行。安奇师对此地美酒赞不绝口，与酿酒坊主合影留念，互加微信，更购美酒一桶。那酒确是醇香，我等四位女子亦各尝一盅。今番安奇老师未至，鲍老师的酒兴恍若顿减。

故地重游，最令我震撼的莫过于萧江宗祠。这座始建于明万历年间的建筑群占地2400平方米，采用前院、前堂、中堂、后堂的四进格局。前院的半月形莲花池中锦鲤嬉戏；前堂五凤楼的檐椽雕饰栩栩如生；中堂的鼓式石础与楹联匾额相得益彰；后堂高耸的楼阁供奉着先祖灵位。这座被誉为"江南第一祠"的建筑，几经兴废却始终保持着王家气派。

关于宗祠建造，有一传说：初建时，一神秘工匠将普通木头雕成栩栩如生的龙凤。祠堂落成之日，木雕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真龙真凤降临。此后，宗祠遂成圣地。

关于"萧江"姓氏的渊源，要追溯到汉相萧何。唐末"僖宗宰相"萧遘因朱温篡唐罹难，其子萧祯为避祸南迁，感念先祖渡江而来，遂改萧姓为江，开创了"萧江"一脉。祠堂正厅号"永思堂"，壁上悬挂萧江祖先画像：萧何、萧衍、萧统、萧遘、江瑾、江董、江一麟等。这些面孔穿越时空，凝视着后世子孙，见证家族传承。

江湾，每至此处，辄觉千年光阴凝滞于此，那些青石板缝里，不知藏了多少陈年旧事。

出宗祠，入仙坛巷，便是江永纪念馆。江永字慎修，清初大儒，皖派朴学创始人。此人天赋异禀，六岁能写千言日记，二十一岁中秀才，终生治学不辍。其弟子戴震赞曰："自汉经师康成后，罕其俦匹。"乾隆年间编《四库全书》，收录其著作十六种一百六十六卷。

穿过寓意吉祥的添丁巷，三省堂的匾额格外醒目。这座江谦故居取义《论语》"吾日三省吾身"，堂内"东瓶西镜"的摆设，寄托着徽州人对"终身平静"的祈愿。

滕家巷是滕姓人家聚居的巷，是江湾古村寨最古老最著名的巷。据说隋末唐初建村时，滕姓人家就在此繁衍生息。

如今，滕姓人家早已迁出江湾远走他乡，但滕家巷、滕家老屋依然还在。那每一块墙砖上凸印“滕”字，标榜着当年“滕百万”的显赫。

多少年过去了，斑驳的高墙，规整的巷衢，仿佛还在等待着昔日的主人。

沧海桑田，人世变迁，“滕家老屋”变成了“江湾人家”，那是清朝乾隆年间的事了，富商江有炎买下了滕家老屋，晨出耕、晚归读，兼经商，是一商贾兼农耕的诗书人家。

我在这诗书人家看到了主厅悬挂的“由礼堂”的牌匾，读到了分别以篆隶书写的堂联：“孝悌为传家根本，勤俭是经世文章” “祖宗遗训抵万金，先圣格言为至宝”，耕读文化的浸润，随时可遇。

江有炎买下滕家老屋后，在其南边增建了一栋客厅“白果厅”。白果厅所用木料均为银杏木。据说用白果木修建的房子不结蜘蛛网，也不会有蚊蝇。

乾隆年间一位叫黄轩的状元路过滕家巷，见“白果厅”清静幽雅，便敲门拜访主人，乘兴题写“澹远轩”三字匾额。所谓澹远，即“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之意。

乡贤园的石雕站得笔直，江一麟的官服皱褶里藏着奏折，江永的衣袖沾着墨渍，江上青年轻的面孔永远停留在25岁，他们被阳光晒得发光，摸上去却是冰凉。这十位先贤或为官清廉，或治学严谨，或悬壶济世，共同谱写了萧江氏族的辉煌篇章。园门前老者榨汁的吆喝声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那清甜的滋味，恰似这片土地绵延千年的文脉。

回廊花舫，喜堂琴韵。我与同伴（李文欣老师）四目相对，竟有"一眼千年"之感。张志隆老师为我等拍照，不嫌我琴技拙劣；李老师委婉劝我学琴须从基础始。我素来任性，看谱自学，两月不练，曲谱尽忘，今日出丑，倒也不以为意。

我们俩在这里弹了情（琴）说了爱，是否此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张志隆老师也在此与古代先贤博弈，不知可分出胜负？

群中消息频传，餐厅定在鼓吹堂。鲍铁雷老师的歌声穿堂而过，直抵人心。我想，这江湾千年文脉，或许就藏在这歌声酒香里，在这青砖黛瓦间，在这寻常巷陌中。

古村如人，有记忆，有温度。那些消逝的，未曾真正离去；那些存在的，终将成为记忆。江湾便是这样一个地方，让过往与当下，在此奇妙地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