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外婆》</p> <p class="ql-block"> 我用了一个下午在思念外婆，这个下午阴沉，闷热，这是岭南最令人不欢的天气，空气中满是潮湿温热，呼吸间都感到沉重。或许是将近清明时节，我怎么会想起她呢，连外貌都没记住的外婆。她在那一个世界三十多年，世间完全失去了她的气息，连母亲都越来越少提及她，我又有何来由去想起她。</p><p class="ql-block"> 想来我是自私的，我是在一个悲切的心境才想起她，她一生充满悲惨的底色，连我想念她的前提都要靠着郁郁寡欢的心情。</p><p class="ql-block"> 这个没有爱情、一辈子都承受委屈的女人，我的记忆中是没有她的容貌，从别人的口中，我知道她满头白发，龅牙，母亲有几分相似，再从母亲的口中，我也只能知道她是一个老实“没用”的女人。但也是最懂得表达爱我们的人，这个老实“没用”的人，没舍得吃下的鸡蛋，一个个攒着给我们吃，也会着着铁捶敲打着黑橄榄核，取出核仁一点点喂到我们口中……姐姐说，她记得她的模样，跟大人描述得大致，我完全失去记忆，隐隐约约中只好像跟在母亲的身后去看她，走过斑驳的围墙，看见她在绣花，母亲一听到这，就会笑我，记错了，你的外婆不会绣花。她离开人世的时候我也才刚三岁，妹妹才出生几个月，我记错也是有缘由的。</p><p class="ql-block"> 母亲如今还会在后悔，说外婆去世送她出殡的那天下午，她只顾着痛哭，忘了我还只个刚满三岁的孩子，也没人顾得上我，我跟着痛哭的母亲走了几里路，没哭没闹，一路很安静，乖得让她心疼，她这种心疼是后来平复悲伤的心情才生发的。</p><p class="ql-block"> 母亲在外婆的葬礼上晕厥了过去，被舅舅一度骂醒，他心疼他的妈妈，也更心疼他的妹妹，我们三姐妹成了母亲再继续坚强下去的动力。我们仨是幸运的，第一个被捧在温暖怀里的是外婆，为我们穿第一件衣服，洗第一片尿布的也是她。</p><p class="ql-block"> 母亲每每想起的时候都是悔恨，她那时才二十几的年纪，风风火火的年纪，见不得外婆的慢性子，侍候女儿三个女孩子的月子，都要数落她，嫌弃她，外婆从没来不会跟我的母亲置气过，温顺得像一只绵羊，母亲的脾性更像外公，都是急躁的脾气，从小就是童养媳的外婆在外公的数落中长大、成亲、甚至到年老……</p><p class="ql-block"> 母亲生完妹妹， 外婆在侍候她月子半年后才查出了病，60多岁的年纪，查出了食道癌，要不是邀她到女儿家，在女儿家吃不下那一碗寿面，刚吃完便吐，至死或许都没人发现。母亲一度问起，她才说，早在半年前在侍候月子里就有些不适症状了，每每吃下就便吐，又往往不敢让还在坐月子的女儿、穷潦的女婿知道，偷偷在屋外呕吐。</p><p class="ql-block"> 母亲每每回忆总是哭红双眼，可又只能说：“你们外婆啊，一辈子都没吃过好东西，到死都是饿死的。”</p><p class="ql-block"> 那时还是一穷二白的母亲，最怕我们生病，我是常常生病，感冒发烧的，母亲搜刮不出一分钱带我们去看病，母亲也只能去找外婆，只有她这个母亲，她才敢于坦露出她的贫困潦倒，开口向外婆借上钱为孩子治病，在外公跟前，她羞于启齿，更是为了维护丈夫面子，她知道，世上也只有一个人能更体谅她，懂她，爱她。每当钱拿到手，她总不忘跟外婆说：“等我有钱了，就还你。”外婆摆摆手，连说：“不用不用。”</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是借了几次，还等不到还上，外婆就走了，母亲就这样欠了她这好几次的钱和一辈子的情，只能在遗憾中将眼泪还给她。</p><p class="ql-block"> 芳草萋萋，这清明的时节，她的坟头是否又会多一丛葱葱郁郁，三十多年的光景了，我们也没去过看她，连母亲也没去过，老家的风俗是不允许，不知道母亲在外婆离世最初几年是如何渡过的，她这样容易伤感的女人，年轻时不解人间的悲欢离合，她是哭不尽的。</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