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心如灯

玉雪

　　春寒料峭的清晨，诊室窗外射出细碎的晨光。九旬的师阿姨挎着蓝布包袱走进来，霜白的发髻上沾着灰尘，像是岁月撒落的盐粒。"乖子，姨给你捎了些零嘴儿。"她颤巍巍解开包袱结，油纸包着的苹果干泛着琥珀色，核桃糖裹着霜糖衣，柿饼表面还凝着薄薄的白霜。

我眼眶忽地发烫。这些手工吃食需要多少工夫：深秋霜降后收的柿子要晾晒四十昼夜，霜打的苹果要切成薄片在暖炕上烘烤三天，核桃仁需得用竹签细细挑出苦衣。老人布满褐斑的手背还留着糖浆烫出的红痕，像老树根上绽开的新芽。

"当年你婆婆教我做的。"她摩挲着柿饼上的白霜，"那会儿你那么年轻漂亮，现在还是那么漂亮。"布满皱纹的手在腰间比划着。记忆忽然鲜活起来：三十年前的老平房里，两位银发老人并肩坐在竹椅上剥核桃，金黄的夕照漫过她们手中的笸箩，空气里浮动着糖稀的甜香。婆婆临终前握着师阿姨的手说："老姐姐，帮我看着这些孩子。"

诊室暖气发出轻微的嗡鸣。老人絮絮说着："上元节包了荠菜饺子，端午裹了红枣粽，总想着你来......"苍老的声音做诊室中晕染开暖意。我望着她褪色的蓝布衫，忽然想起儿时伏在母亲膝头的情景——也是这样絮絮的叮咛，也是这样将爱意揉进食物的肌理。

诊室里又进来了病人，惊破满室温情。老人慌忙起身："不耽误你忙。我走了 你有空了来。"我扶她穿过长廊，她突然驻足，从棉袄内袋掏出个红布包："这是你婆婆留下的花样，当年说好要给孙女绣枕套的......"粗砺的指腹抚过泛黄的绣样，牡丹花瓣的丝线依然鲜亮如初。

望着她蹒跚远去的背影，我的心里涌出一股酸楚。在这个迁徙如候鸟的时代，我们习惯用社交软件的表情包代替拥抱，以外卖软件的数字红包替代手作点心。可老一辈都人固执地守着旧日温度，将牵挂酿成糖霜，将思念揉进面团，在速食时代坚持着慢火细熬的情意。

收拾诊台时，发现老人悄悄留下的牛皮纸袋，里面卷着一卷一元钱的纸币，最里面卷着一张张便笺："给娃买零食吃。"蓝黑墨水的字迹微微洇开，像落在心上的春雨。

窗外暮色渐浓，我拨通电话："师姨，周末我来包饺子吧？"泪水簌簌落在听筒上，那端传来惊喜的哽咽。“乖，你来，姨给你包饺子，给你打搅团”。走廊尽头，最后一缕夕照正温柔地漫过老人方才坐过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