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曾经的语文课本重逢

秋水寒烟

　　站在京华宾馆前斑马线等绿灯，视线忽然被牵扯过去。

对面矿务局家属区老旧的石拱门上，悬着一帘迷离的紫色云霭。那抹紫色像被揉碎的天光，又似被遗忘的烟霞，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咦，这是以前见过的紫薇花么？怎么看似蓬勃壮观了许多？一丛丛，一穗穗，点染在苍翠的藤蔓间，倒有点像七年级教过的《紫藤萝瀑布》中的紫藤萝花。记忆的罗盘轻轻摆动——

“只是深深浅浅的紫，仿佛在流动，在欢笑，在不停地生长。”“每一朵盛开的花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张满了的帆，帆下带着尖底的舱。船舱鼓鼓的，又像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就要绽开似的。”

那不是只在北方才有的花么？可此刻，它们分明热烈地绽放在江南的晨风中。

一直记得教了好几届改版的七年级教材，每次都有这篇《紫藤萝瀑布》，上课时，我似乎比学生更钟爱这篇文章，细细地读，美美地品，那不见发端也不见终极的花瀑，那密密匝匝簇拥的花穗，那挤挤挨挨绽放着笑靥的花朵，让我迷醉其中，想，生在北方是多么幸福。

六年前的盛夏，曾在北京胡同看过一丛丛倒挂的金灿灿的花朵，橙红如焰，星蕊闪烁，似暮色中擎起的金色琉璃盏。用“识花君”一查是凌霄花，那只是在舒婷的诗歌中才第一次领略过的花名，也是瞬间让我爱上，叹惋终究是别人家的花事。

现在，在晚春的南方，竟然能看到心心念念的紫藤萝，着实让人惊喜。

我三步并作两步过了斑马线。

是的，我没看错，这片花海就是紫藤萝。

紫藤萝粗壮的如盘虬卧龙般的枝干攀缘在斑驳的水泥廊架上，苍翠的叶片间垂落着千万串紫色璎珞。每一穗花都是流动的星河，顶端盛开的浅紫花朵是凝结的星云，底端尚未绽放的深紫蓓蕾是欲说还休的星子，地上褪成淡粉的残瓣是坠落的流星。我忽然明白宗璞为何说它们“像迸溅的水花在和阳光互相挑逗”，这些风中的精灵，就像一群翩飞的紫蝶。

我迷醉在这紫色的光辉和紫色的香气中，无视身旁匆匆而过的人群，他们对我的举动或许诧异莫名，或许波澜不惊。

藏进小小的花坛间，置身于梦幻般的紫色仙境，香气也是浅紫色的，氤氲在我身旁。从里往外看，更是与紫藤萝花有了近距离的会晤，耳鬓厮磨，喁喁细语，微风吹拂，偶有花瓣轻轻跌落下来，慢慢形成一片浅紫的缤纷落英。

听说紫藤萝花的花语是爱与幸福，执着与思念，难怪开得如此浪漫、温柔、多情、热烈，如一首首梦幻空灵的唐诗，如一阙阙婉约悱恻的宋词。

取景框里的花影忽明忽暗。光影中的花穗恍若悬在空中的竖琴，晨风掠过时便流淌出紫色的音符。

只懊恼自己的拍照水平，不能完美拍下眼前美景，总觉得眼睛看不够的美，拍出来却差强人意。

忽然懂得宗璞写“花和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幸，但生命的长河是无止境的”时的心境，就像此刻，有几段枯藤突兀地横亘着，也有几簇紫藤萝花已渐荼靡，却丝毫不减整片花瀑的壮美——舒展过，盛放过，生命因过程而精彩。

暗香如丝如缕，缠绕着往事的经纬。

回想起来，多久没有这样放任自己，做回自己，而总是被生活的鞭子驱使着，行色匆匆，低头赶路，忽略了身旁的风景，“别走的太快，让灵魂跟上你的脚步”。

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江南小城，我驻足于这片香气四溢的紫色云霭，抬首，低眉，徘徊，流连，心底冉冉升起的，是莫名的温暖与感动。

此时，蜂围蝶阵，丛丛簇簇盛放的紫藤萝，一穗一穗，恰似旧日教室窗边那窗帘的流苏。恍然间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正踮起脚尖，以独特的“葛氏体”，在黑板顶端板书“紫藤萝瀑布 宗璞”。

阳光如瀑，树影婆娑，暗香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