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女子

孟孟

晨雾未散时，檐角垂落的紫藤沾着露水，轻风柔柔，晶莹的珠子随意地扭动了几下，“扑哧”，滑落且破碎在草叶之间。

“咯吱”一声，她，总在此时推开木格窗，看藤蔓被风摇成珠帘，细碎的光斑落在素色旗袍上。邻人笑说这宅子住着花妖，她却像猫儿般蜷在竹椅里，任茶烟缭绕眉眼，只将未读完的线装书轻轻翻过一页。

阳光热情地洒落，周末的晌午，无限美好的时光，好总爱打理着庭院。银剪子掠过蔷薇丛，总留三分野性任枝条攀墙，像玄猫永远保留着未收拢的利爪。有回瞧见她蹲着埋球茎，月白色的长摆扫过青砖，竟沾着昨夜零落的樱花。忽然明白那些传言——分明是春色自己攀上了她的裙裾。

午后薄云游走，她的影子在粉墙上忽长忽短。时而捧着青瓷细细地品茗，时而巧手做出可爱的糕点拍照记忆，时而将水果碎成星子煮着待客，时而与好友说笑欢娱……于是，她被斜阳镀成暖金色雕像。狸花猫蹭过她脚踝时，让人总有种错觉，以为看见藤萝在动，或是她墨绿盘扣里游出的暗香。

暮色最浓那刻，她会披着流云似的外套出门散步。走过青石的长桥，仿若踏着自然的琴键，老裁缝铺的玻璃映出侧影，与橱窗里陈年的织锦缎融作一团斑斓。转角处忽然回眸，眼中的神色恰似猫儿瞳孔在暗处收缩，教人分不清是春夜渗进了她的骨血，还是她本就属于这流动的暮色。

前日暴雨突至，见她立在廊下接檐溜。水珠子顺着腕骨滚进袖口，她却仰面哼起幼时的童谣。墙头躲雨的猫与她对望，两个身影渐渐被雨雾洇成宣纸上的写意。

这才惊觉，原来江南女子的从容，亦是种锋利的美丽，如同猫儿永远知道自己该走向哪片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