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秘书啊，秘书（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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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 隶

一

小丁把头转过去，明显感觉小李眼角的余光迅速收了回去，小李确实在暗暗观察着自己。

小丁不太明白，自己就是从小房子搬到了大房子，有什么值得关注，或者同情的呢？人的情感，真的是深不可测。

小丁很快发现，小李对他的暗窥，仅是一种本能的好奇，几秒几分便过了，她的关注点始终在大张身上。

大张那文气十足的脸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给人一种踏实与信赖，特别是眉头轻锁深陷思考时，让人联想到敬业层面的意义。人的形象与高大，是不是在不同人心中有着不同的诠释？

二

小张搬到小房子后，到小房子的人渐渐多了。小丁觉得奇怪，自己在小房子呆了两个多月，门可罗雀，怎么换了小张，却变成“车水马龙”？

或许，是厅长通过两个多月的调研摸底，对行业以及各方面的情况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所以，前来汇报工作的人，比以前多了不少。

这些人，往往靠在走廊一侧，等上一拨出来，自己就进去。小张叫大家进小房子坐，走廊上的人也不动，怕被别人抢了先。小张也有办法，很快调整思路，主动了解每一拨要向厅长汇报什么工作内容，根据轻重缓急，安排进去的先后顺序。

来的人无法判断，小张的行为是个人行为还是组织行为，见小张一副有礼有节有板有眼的样子，没人敢不从。

小丁清楚，马主任不会交待，厅长也不会交待，小张这样做，完全是他个人的行为，他有这个胆量，小丁没有。

小张通常还会把重要单位的负责人请到小房子的会客区坐，笑脸相迎，热茶相送，再聊上一聊，三下五除二，距离更近了，感情更深了，了解的信息更多了。

小丁暗自叹气，自己与小张相比，差距不是点把点。

三

渐渐的，小丁发现，小张的卧室开始变化了。

小张的卧室以前乱七八糟一片浪籍，现在小张每天上班前，床上叠得整整齐齐，枕头忱巾被子床单，都方方正正认认真真；书桌书架，图书摆件等，码放有序井井有条。床下的皮鞋拖鞋也规规矩矩有模有样。

小张变化最大的是他的穿着。以前他常常很晚醉归，后半夜时不时还扒在卫生间呕吐，次日起来通常较晚，因怕迟到脸没洗口没漱，先匆匆赶到办公室，等马主任每日早晨巡查后再偷偷溜到卫生间洗脸漱口，他放了一把牙刷在抽屉里，他洗脸也不用毛巾，仅用手掌淋着自来水胡乱拂一下脸庞。既便这样，他坐在办公桌旁的形象也不咋的，头发泛着多日不洗的油腻，两眼还残留着酒醉后的迷离，衣服似乎永远都是那件不干不净的桔黄色的冲锋衣。

现在的小张，每天比谁都起得早，小丁常常被他在卫生间的洗漱声弄醒。小张在卫生间里呆的时间还不短，先是洗头吹头，又是抹脸擦脸，然后回到屋里关上门，二十分钟出来，焕然一新，或一身休闲西服，或一身休闲商务装，或一身中长休闲风衣，不管服装什么款式，颜色统统偏深灰深蓝，适合职业的各种场所；脚上的运动休闲鞋换成了黑皮鞋，薄皮休闲款。

小张上班的时间，比马主任还早，通常提前四十分钟到办公楼，第一个进食堂先把早餐吃了，然后再到办公室，首先打开厅长办公室房门，开窗通气，又检查一下头天晚上清洁工打扫后的状况，又去卫生间把凹槽的存水灌满，又把办公桌上的文件认真整理一遍，再慢慢退出。

小丁觉得，小张是在全身心的投入。

四

这天，小丁迷惘地走出了办公室，没有坐电梯，而是顺着楼梯一步一步走到底层，又从底层一步一步走了上来。

小丁很无聊。

徘徊片刻，从暗处偷窥小房子的小张，和大房子的大张小李，三人都在各忙各的。小丁想回办公室，但坐下后，自己又无所事事。公文核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小丁既不熟悉业务，又不熟悉公文，与小张换防后，所有的公文都是大张在亲手料理。马主任拿了一本机关公文写作大全给小丁，厚厚的一本压得小丁喘不过气，字字句句，页页篇篇，都极其枯燥乏味，味同嚼蜡，小丁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小丁在楼梯走道上犹豫再犹豫，最终选择了下楼。小丁一步步走下了楼，走出了机关，走到了大街上。

小丁漫无目的走，他不在乎上班不上班，不在乎马主任会不会找他，办公室有他不多，无他不少，他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大张帅气，小张灵气，小李秀气，只有他土气。他本不争不斗，无所谓，可与这几位同事放在一起，太委琐太寒酸太渺小，太不起眼，太小不伶仃！他又想离开机关了，机关真不是他的水土，他不适合。

满街都是城市的喧嚣，铺天盖地的广告，甚嚣尘上的车流，熙熙攘攘的人群，乌烟障气的嘈杂。小丁很烦。

小丁在摩托罗拉手机橱窗前停住，里面的手机，款式很潮，型号很多，价格很贵。小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是传呼机，还是马主任给他的，是马主任自己用的，马主任刚换成手机，就是橱窗里摩托罗拉牌子。办公室的那三位同事也有传呼机，是厅里统一配发的，小丁刚来，统一配发巳经过了，马主任就把自己的给了小丁。

无论传呼机，还是手机，小丁无所谓，仅是通讯工具而巳，反倒梱住自己，如果马主任要找他，一个传呼就来，你敢不回吗？小丁希望马主任不要呼他。

小丁慢无目的东走西走，在一个店铺外面买了一瓶矿泉水席地坐下，一边喝一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来来往往的车辆。

小丁开始东想西想，是不是离开了小房子失落了？不应该啊，自己不是一直希望脱离厅长脱离小房子吗？怎么脱离了自己反而郁闷了？

五

这时，一个女生走进了旁边的店铺，小丁抬眼看店铺的招牌，原来是一家药店，走进去的那个女生正在往自己身上套白大褂，小丁忽然觉得，药店有点熟悉，女生也有点熟悉。

小丁侧着身子仔细看，真的，女生是有点熟，店堂也有点熟。小丁又扭过头环视四周，小丁想起来了，不远的街角那边就是省政府，前不久，马主任带着大张和他到省政府来处理退休职工上访的事，自己就是顺着这条街去找中心车站，结果走到了这家药店，这家药店的一个女生给他指中心车站怎么走，那个热情，还有那个红朴朴的脸蛋，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自己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眼前这个女生，应该就是那个女生，也是那样不高的个子，也是那样红朴朴的脸蛋，也是那样面带微笑的热情。小丁从地上爬起来，慢慢走进店里。

店里除了女生，还有一个妇女，两人都穿着白大褂，两人都不约而同朝他脸上看，小丁一下子把脸扭开，假装在寻找自己要买的药。其实，自己在慢慢靠近那女生。

六

之后，小丁又去了一次。再后来，两人互相留了传呼机号码，那女生叫小娟。

七

由于小丁对公文核稿一直不在状态，马主任不得已，又将小丁与小李换防，让小丁把小李的信息编辑与目标管理接过来，小李则全面负责公文核稿。

小李从来没有搞过公文核稿，按理说她得向小张请教，但她不找小张，她只知小张都是大张带出来的，她直接向大张请教，正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更何况这样一来她便与大张“贴”得更近了。

小丁对办公室的业务一窍不通，信息编辑与目标管理只得向小李或大张请教，其实小李也是大张带出来的，所以，小李叫小丁不要找她，直接找大张。

小丁对办公室的业务，始终不感兴趣，又无解，好像自己感兴趣的是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八

一晃，又是两个月。

小李的公文核稿开始上路了。小李几乎随时随地都在请教大张，小李请教大张很怪，她完全可以就在座位上问任何问题，她偏偏不，她要站起身，离开座位，走到大张身边，把核稿的文件伸到大张的面前，翘起纤纤细指，指着文件要请教的地方，一本正经的问大张。

大张的工作量很大，整天都在写文字材料，全厅的半年总结全年总结，季度的形势分析，新情况新问题的专题报告，对上的各种综合汇报，所有厅领导的讲话材料，包括厅领导在某个培训班开学仪式上的讲话都要写，他巳经成了职场上的专业写手了。

大张又是一个认真的人，对任何稿子都不马虎，也会在电脑上对各种文字材料进行组合，组合也考手艺，组合好了好上加好，组合不好便不伦不类。大张在写稿的时候，在思考的时候，是最不喜欢被人打扰，但小丁从来没有看见大张对小张小李还有小丁本人的打扰表露出任何不耐烦，这就是大张的涵养。

通常，大张见小李把文稿递到面前，大张会自然而然地把目光从自己的电脑上移到小李的文稿上，大张在字里行间中思考怎样答解小李的问题，小李也自然而然地凑近文稿，翘着纤纤手指在文稿上东指西指。一旁的小丁看得真真切切，小李的脸都快贴到大张的脸上去了，小李的身子也几乎是快依偎在大张的势力范围了。但小丁看不出小李脸上的任何杂念，大张与小李都正在认认真真的沉浸在业务工作的研磨中，两人的眼里，是那样专注而清澈。

小丁觉得自己无趣，却始终没把目光从他俩的身上挪开。

大张的帅气，带着北方城市的味道，而小李的秀气则更显南方小城的韵魅。

小丁只知道大张是哈尔滨人，到南方来读大学，毕业后留在了这座城市。大张学的是工程，分到机关先在项目上实习了两年，前任厅长特别强调办公室写文字的要有懂工程的，大张实习完便调到了办公室，结果一呆就是八年。

大张作文基础好，公文写作的特点和规律很快掌握，马主任也是搞工程出身，文字功夫在几十年的机关职场里早已炉火纯青，马主任传帮带，大张聪明好学，几年下来，已成为马主任之后的机关第二笔杆子，近年来在文笔节奏上，更有后来取上之势。

加之帅气英气正气，暗恋者追求者趋之若鹜，小李更是近水楼台频频“出击”，大张面对“美女们”的“狂轰滥炸”，始终心静如水，稳如泰山，不为所动。

难道，大张早已“名花有主”？

小丁明白，机关年轻人个个讳莫如深，就连他们同一个屋檐下的四人，都不清楚彼此的家庭情况，更何况每个人的隐私，所以，在机关，除了工作而外，大家的话题可以天南海北纵横万里，但个人私密绝不涉及，这个现象在年轻人心中已成铁律，正所谓私人隐私神圣不可侵犯，那句老话便是，各自打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九

一天晚上，小丁觉得奇怪，都快九点了，大张小张小李都没回来，小丁东想西想，又去办公室晃了一圈，三人也不在。小丁又回宿舍闷坐在客厅看电视。

快十点时候，小李回来了，脸上阴阴的，进屋也不搭理小丁，直直进自己卧室反手把门关了。几分钟后大张回来了，脸上似乎一切正常，却暗暗有一丝闷闷。大张朝小丁微微点了一个头，也进了自己卧室反手也关了房门。小张一直到晚上十二点才回来，又喝了酒。

小丁迷迷糊糊感觉三人都有点怪。

十

第二天是双休日，小丁从帐篷中醒来，天巳大亮。

小张还在睡，里面的呼噜声时轻时重。大张小李的房门都关着，里面悄无声息。小丁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巳经上午十点。小丁胡乱洗漱后便出宿舍区朝后街的桥头抄手走。双休日的早餐，桥头抄手是不二的首选。

天空仍然是阴阴的，罩着不浓不淡的雾霾，整个天宇，间或有一小块淡桔或淡黄的色彩，也似乎看见浓重云层背后光影的努力，但很快就会被灰濛的变幻取代，从而是一整天的至暗。

远远的，桥头抄手那灰黑的斜屋顶上的炊烟，在灰霾中袅袅而起，小丁正期待阿婆从灶台旁露出灿灿的笑迎接自己，却不抖自己的双腿不听使唤地停了下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