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雷永芳师傅

水易

<p class="ql-block">今天石家庄艳阳高照,春暖花开,但却收到两则寒澈心骨的噩耗: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员信立祥先生和原青海锻造厂的雷永芳师傅遽尔仙逝。这两个人都是我的老大哥,也都是我的良师益友。他俩都是1947年出生的,而且同一天走了。不过我今天要谈的主要是雷永芳师傅。</p> <p class="ql-block">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因与前苏联关系闹僵,出于备战需要,1965年初,农机部决定将北京、河南、上海等地的骨干工厂内迁青海的崇山峻岭之中,在青海建设一个农用机械生产基地(据说是战时可造坦克)。农机部在青海共布局了六家工厂,分别是:青海工程机械厂、青海柴油机厂、青海齿轮厂、青海锻造厂、青海铸造厂、青海工具厂。青海锻造厂是青海农机六厂中的一个分厂。不过最后只有青海锻造厂、青海铸造厂、青海柴油机厂选址建在乐都县,而青海锻造厂选址在最靠山里引胜沟里的寿乐公社,而另外三个厂建址在西宁市的郊区。1967年青海锻造厂从北京招了不到200个刚毕业的初中和高中学生,这些北京学生的到来一下子让这个小小的寿乐公社有了北京的感觉。</p> <p class="ql-block">雷永芳是老三届北京学生,1967年高中毕业后便被招进青海锻造厂。我是1972年进厂,跟雷永芳在同一个热处理车间。对我们这些从地方学校毕业刚参加工作的小白来说,不要说雷永芳,就是“北京学生”这几个字,远远不止是对一个地方人群的称呼,还是一个权贵圈子、一个阶级的代名词。北京是祖国的首都,不用多说,大家都知道;乐都是什么地方呢?我国西陲边地的一个小镇。之所以在这里建厂,就是为了让前苏联找不到,找到了也不好打,即便打也很费劲,划不来。这就是从战略意义上来解释乐都的地理位置。这也就是为什么整个青海农机六个厂在后来改革开放的经济大潮中,连第一个浪头都没能挺过去。我与北京学士之间的区别,就是乐都与北京的区别。虽然我和雷永芳在同一个工厂车间上班,但对我来说进工厂是鲤鱼跳龙门;对北京学生而言却如一个被派去镇守边关的庶子,虽跟我一样在青锻厂,但毕竟是皇家的人,只是临时降贵纡尊地屈就在这里。记得有一次跟一位北京学生在乐都商店,商店里的人问你们是哪儿的?他回答说我(没有们)是北京的。</p><p class="ql-block">对我而言,雷永芳就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雷永芳身高1.78米,相貌英俊、性格幽默豪放、才华横溢。其实我在参加工作前读高二时就知道他,有一次青海话剧院到乐都一中演出他们刚拍练好的《大路朝阳》,学校组织所有的学生观看。第二天上课时我们的语文老师在课堂上无限感慨地说,到底是北京学生,主演的表演精湛,尤其是嗓音,跟中央台的播音员一样!这个主演就是雷永芳。</p> <p class="ql-block">雷永芳的舅舅是我国著名导演水华,其代表作是《林家铺子》、《伤逝》等,所以他的表演才能应该是有遗传的。他是青海锻造厂的一名工人,却被借到青海话剧院当主演,可见其才华之横溢。他经常在厂里的广播站播音,声音与收音机的播音没什么区别。关于他的表演和朗诵才华有很多段子,其中一则云有一次他在西宁大街上骑自行车,突然骑到在交通指挥岗上正在指挥的交警面前,用中央台播音员一样的嗓音喊道“朋友!”,交警怔怔地看着他,他突然发出一句灵魂之问“你到过黄河吗?”说完骑车绝尘而去,留下交警独自在风中凌乱。当时正在收音机里风行《黄河大合唱》。属于这种表演创意式的小品在他身上经常发生。有一次冬天下了夜班好几个人从厂房回福利区,路上有个老头卖一篮子鸡蛋,几个人看着鸡蛋很馋,可是没钱买不起。雷永芳对几个同伴说,你们先走,我待会儿来。说完就朝买鸡蛋的老头儿走去,他们交谈了一阵后,只见雷永芳脱下棉衣给了老头儿,然后又脱下衬衣包好鸡蛋,光着膀子追同伴而去。还有一次我们与山川铸造厂比赛,还是他做守门员。突然对方的前锋找到一个机会一个人带球单刀直入,就在那前锋要起脚射门之际,雷永芳直扑射门者的脚下。射门者摔倒,他截获足球。但他扑球动作并没结束,接着他抱着皮球在地上一遍翻滚,一边叫唤,仿佛前锋踢中他什么地方了。我们都看呆了,特别是他夫人李翠林站起来惊恐地望着场中。雷永芳往前翻滚了十来米快到大门线了,这是他突然站起身来,用守门员标准的包球姿势,两小臂把球夹在胸前,向四周展示,仿佛说,怎么样,这姿势标准吗?然后将球踢出。</p><p class="ql-block">正是这些充满灵动的生活桥段,大伙儿给他送了个外号,叫“雷痞”。</p> <p class="ql-block">我对朗诵、话剧表演根本不懂,但我和雷永芳合作过一次演出。有一年厂里文艺节目表演,每个车间出一个节目。热处理车间演出一幕话剧,编剧是我,导演是雷永芳。也正是受这次雷永芳手把手的教授,使我对话剧有了一些基本的知识。正是这些从雷永芳那里学来的几手三脚猫功夫,在大学期间写了一个《最后的晚餐》话剧,居然斩获头等奖。</p> <p class="ql-block">我读过瞿弦和的《青海八年八台戏》,里面谈到雷永芳主演的《大路朝阳》。后来上个世纪90年代我和青海省话剧院原副院长何天龙作为省政协委员都在文化教育委员会一个组,熟悉之后有一天突然聊起雷永芳,何天龙对雷永芳的话剧表演以及朗诵都非常赞赏,还说曾经想把雷永芳留在省话剧院,但后来不知为什么没办成。想到这里有些替雷永芳忿忿不平,要是晚生一、二十年,他一定会是千万粉丝的大明星。</p> <p class="ql-block">我们虽在一个车间,但很久以后才说话聊天。他是厂里的大咖,我不敢找他说话,而他对我们这些刚进厂也不怎么搭理。有一次上夜班,我俩突然聊上了,聊到踢足球,当他得知我曾在省少年队踢过足球,当即就说过两天我们厂和青海柴油机厂比赛足球,你也来吧。后来我在那次比赛中进了一球,于是就进了青煅厂足球队。对我来说,成为厂足球队的一员,这是一个升级换代的变化,因为感觉自己进“北京阶层”了。此后,跟雷永芳的接触便越来越多了。在球队,我踢前锋,他是守门员。</p> <p class="ql-block">我与雷永芳的体育之缘不止是足球,还有短跑。雷永芳是一名健将级的短跑运动员,他百米的最好成绩是10.8秒。1974年厂里开运动会,100米和200米的冠军都是他。看着他往跑道上一站那种君临天下的气势,把我们这些小粉丝迷得灵魂出窍。于是在那次运动会之后,我们同宿舍的三人(我、李乐平、蓝建业)一起拜雷永芳为师,训练我们短跑。从此以后,我们就成了一个运动搭子。雷永芳的训练是卓有成效的:李乐平后来成了青煅厂的百米冠军,他和蓝建业后来都考上青海师范学院体育系,蓝建业的跳远破了青海省记录,我拿到过厂里的400米跨栏冠军,后来虽没有进体育专业,但在西北大学代表历史系跑4x100接力,也获过全校冠军。这些都是雷永芳训练的结果。我们的训练持续了将近一年,后来又陆陆续续参加进来很多新人。恢复高考后,我们屋的三个人全都考上大学,这也成就了青煅厂高考史上的一段佳话。</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有照片为证:这就是我拿400米跨栏冠军时拍的</i></p> <p class="ql-block">1979年我离开了青煅厂,从此以后再没见过雷师傅。后来有了微信,我们都在热处理群,不时在群里说两句话,但也正如这名字一样,只是微微地通信一二。今天得知雷师傅仙逝,心痛难抑,此时我突然明白,在我心中,雷师傅就是青海锻造厂的象征,高大英俊、迅捷向前,散发着浑身魅力,那是我们青春的岁月…….</p> <p class="ql-block">翻检出青煅一些往事,悼念亲爱的雷师傅。顺便说一句,雷永芳对我影响之大,以致我后来找了一个也叫永芳的做我妻子。雷师傅,一路走好,您是我心中永远的偶像!</p> <p class="ql-block">正值三月花开日</p><p class="ql-block">噩耗传来友人逝</p><p class="ql-block">不曾重逢话契阔</p><p class="ql-block">徒有别恨忆当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孤琴弦断失旧雨</p><p class="ql-block">萝径常扫觅新知</p><p class="ql-block">惟愿梦里思如故</p><p class="ql-block">与君邂逅重相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