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约

忘宵之君

他火急火燎地冲下楼，匆匆忙忙地从如圣诞树般挂满女人围巾、手套、帽子的衣架上抓下那件新买的外套，摆动的袖口掀翻了昨晚已检查数遍、摆在高鞋柜上的文件袋，里面的纸张散落一地，在走廊灯光的映照下真是晃眼。他懊恼地咒骂一声，慌乱地拾起文件，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之前的公司证明、身份证明、医生出具的病历证明，一页，两页，三页——还好都在！他迅速穿上那件笨重的外套，紧紧攥着文件夹，抓起碗里的钥匙就冲出了门。目光恰好落在即将驶过的空出租车上，他像风一样冲了上去，拉开了车门。

“1900宾夕法尼亚大道。” 一个拥有几百个杂乱政府政务部门的大楼便是他的目的地。他紧抱着前排副驾驶座椅的头枕，屁股局促地坐在浸满烟味已经变色的后座上。外套袖口的内衬卡住了他的手表，让他颇为不适。他皱着眉，用手指抠出手表看了一眼，已比计划晚出了两分钟。手指上被刚才拾起的文件划了个小口子，他迅速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去了那一抹唐突的红色。

还好路上不堵车，两旁的建筑飞驰而过。他心里默数着每个需要经过的地标，暗自祈祷，这次的预约可一定不能错过——向政府领取救济款的预约就如同父亲给的爱一样，稀缺而严厉。他那个什么都懂的邻居曾经向他炫耀过：只要当面预约迟到5分钟，就得重回几个月的等待名单。当时他也就仅仅迟到了一分钟，当场的预约就直接被拒绝了，最后还得是托了在高档酒店工作的侄子费尽人情，才补交了材料。出租车前排后视镜上挂着一对骰子挂件，似乎随着车身每一次转弯都可能会随机摇出结果，但其实骰子顶端却被绳子牢牢固定着，不管怎么摇向上的都是同一面，好像影射着他的人生轨迹：看似充满着希望，却早已注定结局。

今天的出租车竟然出奇地比地铁还快，一路畅行无阻，全是绿灯。他小跑着来到电梯口，电梯竟然也出奇地停在一楼，按下向上的按钮后，电梯门便伴随着清脆的“叮”声快速打开，像音符卡在每一个正确鼓点一样令人愉悦。他低头看了看手表，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竟然准时到了。出奇顺利地找到了那间办公室后，他一股脑地把文件递给了窗口里向他伸出的手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陷进了等待区的沙发。不知为何，这沙发竟然闻起来格外香——没错，就像邻居家新装修换的那套，既柔软又香甜，他其实也很想要一台，但他就是讨厌极了。坐下舒服的他自然的伸了伸腿，低头一看，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脚上竟然赫然套着老婆那双小狗形状的卡通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