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念何英

行者

<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初,我们县城小学入学读书分等级。干部教师子弟入学,读县城最好的实验小学,商贸系统子弟读民贸小学,工交系统子弟读工交小学,农民子弟读大队小学,学习条件和师资依次递减。</p><p class="ql-block"> 何英是我发小,她妈当过纱厂厂长,我父母是酒厂职工。一、二年级时,我们是工交小学同班同学。小时候,我只晓得跟一群熊孩子瞎胡闹,玩得天昏地暗。记得一年级时,还跟二年级的同学混在一起,和其他学校同学打过群架,刺激得不得了。那时不爱和女同学说话,的确对同班的女同学都没什么印象。只依稀记得当年同班的表妹余松燕成绩好,学校在大街上出成绩喜报时,贴过她像片,我父母见后,就拿她为榜样,把我好一顿数落。</p><p class="ql-block"> 前几年,碰到老同学宋陆军,她现在是仙泉公司老总、湘西保靖传统酱油酿造非遗文化传承人。她说当年印象最深的是何英家里条件好,爸妈很宠她。有天她穿了一件崭新的蓝裙子来上学,漂亮得仿佛仙女下凡一样,让她羡慕得不得了,做梦都想有件一样漂亮的裙子。她回忆,当年何英就象童话里的白雪公主一样,跟她在一起,虽然她很合群,对同学很友善,但自己不自觉就是有点自卑、嫉妒。</p><p class="ql-block"> 小学二年级期末,县城小学生要统考,考得好一点的,去县实验小学,差一点的,去迁陵小学,我和何英又都到实验小学读书去了。到实验小学没同班,同校又读了四年。小升初时,何英和我都考得不好,没考起县民中,出榜时,我们按成绩都被分到县三中。不过,何英只到三中上了几天课,就转学去民中读书了。</p><p class="ql-block"> 三年三中学习,我还算努力,终于在高中时考到民中。当时,其实可以考中专,好多成绩好的同学,也选择考中专。当年,读中专就有了干部身份,就有了铁饭碗。我父母也对我说,可试一下考民师或卫校。我小姨是大学生,我舅舅拼命从零学英语,也成了大学生。我那时心高气傲,一门心思想象小姨、舅舅一样,一定要考起大学,未来一定要当工程师。所以,根本没听父母建议,连考中专的名都没报。</p><p class="ql-block"> 何英高中时读一班,刚好和我未来的爱人是同班同学,据爱人说,她、何英、彭晶,还有胡晓晖、李碧等几个女同学都比较高,课间操时都站在最后几排,一来二去,爱人与何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当年电视连续剧《上海滩》风靡一时,周润发、赵雅芝引领风潮,把我们这拔年青人迷得神魂颠倒。高考前,爱人还经常在放学后看《上海滩》,第二天,再和何英一起交流。你一句,我一句,兴致勃勃,如痴如醉。结果,爱人高考落榜,何英考上了省林业专科学校。爱人感慨何英聪明,一样学习,一样玩耍,怎么人家能考起大学,自己考得差到高考成绩都不敢查、不敢问。第二年,爱人考到省轻工业专科学校,和何英扯谈时,何英说高三时,她根本没看《上海滩》,之所以和爱人谈得有来有回,津津有味,不过是看了电视报上的《上海滩》剧情预告。爱人后知后觉,此时,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不是自己傻,是人家努力。</p><p class="ql-block"> 我和爱人在高中时素不相识,爱人考起省轻专时,何英对她说我就在轻专,有事可找我帮忙。爱人按何英所说,1991年9月到学校一报到,就来寝室找我。巧了,她一到楼梯口就碰到我,用浓浓的保靖比耳腔普通话问我:同学,你认不认识食品工程系发11班的程畅?我手指我自己:我就是。从此时起,我与爱人一辈子缘分,拉开序幕。</p><p class="ql-block"> 我与爱人相识前,喜欢另一个在衡阳读书的姑娘。那时交流,主要是写信,写着写着,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跑到衡阳去看她,记得当时下雨,我冒雨跑到她学校,她带我到财校、林专和同学聚会。临别时,我给她送上我精心准备的一方手帕,结果,因为人家没有心理准备,惊慌失措,硬是不收,我心里万分失望,随手就把手帕扔到风雨泥泞中,失魂落魄坐火车逃回长沙,雨伞也放在火车上忘记带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所谓初恋,立即失恋,当然十分懊恼。唯一感念的是,我喜欢的姑娘,一开始把我带到林专,林专两个高中女同学万鑫、何英热情接待,当时有些晚了,大家谈兴正浓,又都舍不得走,索性谈了一整夜,何英身体不好,怕冷,还特意披了一件军大衣御寒。据万鑫后来说,何英第二天还是感冒了。</p><p class="ql-block"> 爱人和何英一家人都关系好,何英爸爸曾开车先送她到长沙,后送何英到衡阳上学,我也搭过一次便车。当年,从保靖去长沙是苦差使,大包小包坐班车到吉首后,要再乘绿皮火车到长沙。火车上一般抢不到座位,要站十来个小时,小偷又多,一到半夜,就会对睡熟的乘客挨个翻包。能搭上何英爸爸的便车,自然是得了好大便宜。</p><p class="ql-block"> 爱人大二时,有天忧心忡忡地对我说,何英要搞独身主义,一辈子不恋爱,一辈子不结婚,这可如何是好?你看,该怎么劝劝她?我当年思想传统,觉得男女饮食,人之大欲存焉。怎么也想不通,遇到对的人,怎么可以忍得住不去喜欢?喜欢了,怎么可以不结婚和生儿育女?面对时髦新问题,束手无策。</p><p class="ql-block"> 当时,爱人正犹豫是不是可以和我谈朋友,征求了几个闺蜜的意见。有的坚决反对,说他这么矮,以后肯定发展受限,你跟他怎么过得上好日子?问何英,何英说:人家矮点有什么关系?他人好,又聪明,只要你自己喜欢,肯定好。爱人犹犹豫豫了好几年,最终,点头了。父母反对,也硬着头皮坚持。岳母大人当年对我说:一家养女百家求,九十九家打空手。幸得我和爱人坚持,我自己开口向岳母提亲,成了没打空手的这一家。三十多年风风雨雨过去了,好象过得蛮不错,比上当然有不足,比下还是有余的,至少衣食无忧,感情融洽。这么看来,何英不仅是我和爱人的同学,还是我俩的红娘。</p><p class="ql-block"> 当然,何英独身问题也很快迎刃而解。何英一毕业,就分到州民政局,又很快认识水利设计师小满。小满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再加上满腹经纶,待人接物又诚恳大方,一下子就让何英抛弃了独身主义。就在我和爱人进行漫长的八年恋爱期间,人家顺顺利利地结婚生子。当我和爱人新房刚布置好时,她儿子满家欢到我们新房来,都可以满家跑,满家翻了。</p><p class="ql-block"> 何英办事靠谱,待人热情,对我爱人特别好。并没有因为工作后,自己在吉首,我爱人在保靖,就因少了交往,淡了感情。爱人说,只要一与何英见面,从她开口喊我时的语气和表情,就仿佛感受到她,似乎是想把自己滚滚烫烫的一颗心,捧在手心里给我递过来,搞得自己浑身暖意融融,说不出的高兴和欢喜。</p><p class="ql-block"> 我有次到吉首出差,晚上到水晶宫歌厅约在吉首的同学聚会,何英下班后也匆匆赶到。一见面,就让我大吃一惊,当年时髦漂亮的女大学生,怎么和五、六十年代女革命干部一样了。衣着朴素,老成持重,搞得仿佛间,我有种把当年班主任请来了的感觉。当然,当时和现在,都觉得人家真给面子,真把自己当朋友。</p><p class="ql-block"> 令人心碎的消息不期而至,2017年某天,爱人突然接到消息,何英正在湘雅医院ICU病房抢救。急得我和爱人一下班就驱车直赴长沙,赶到ICU病房,隔着厚厚的玻璃,爱人通过电话喊:何英,何英,我来了,你怎么了?何英朝我们看了一眼,通过电话,淡淡地、弱弱地回了一句:哦,是清平。再无多话,背过身去。爱人拿着电话,心疼得说不出话来,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p><p class="ql-block"> 医生给我们介绍,何英患红斑狼疮后,因误服中药,上吐下泻,州医院抢救无效后,紧急送湘雅,现身体脏器受损,生命垂危。我和爱人联系了同学这方面的权威周继红教授,老同学和湘雅主治医生询问病情和治疗方案后,对我们说,湘雅医生治疗方案得当,并嘱一有需要,即可亲自飞长沙。可惜,病情急转直下,没过几天,接到噩耗。</p><p class="ql-block"> 我和清平又专程再赴长沙,接何英爸爸回家。何叔白发人送黑发人,难过得不得了。说本来爱美的女儿,成家后勤俭节约,除孝顺双方父母外,一心经营小家,留下好几套房子和百来万现金,自己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何叔说,作为她老爸,都看不过意,有时也劝她,再怎么省,她袜子都破好几个洞了,又不值几个钱,该换几双新的了。她笑笑,也不说换,也不说不换,照样将就。可怜何叔,晚年痛失爱女,途中数次老泪纵横。我开车为安全起见,强忍眼泪,以免泪眼朦胧;爱人一路哭,一路劝慰,更加心碎。</p><p class="ql-block"> 何英葬礼,老同学彭晶特地从广州打来电话,要我们把她想给何英说的话,写在纸上,念给何英听后,再烧给何英。我和爱人站在前面和同学们一起听时,泪雨滂沱。脑海中何英从小到大的样子,不断浮现,最后定格在何英在湘雅ICU病房转身的那一瞬间。我记得,她不顾喝水会加重病情的医嘱,硬要医生给她水喝。她喝后,对医生说:好好吃,象神仙水。说罢,再没朝在窗外的双亲和我们看一眼。</p><p class="ql-block"> 又到清明,突然想到何英,以文祭之,祈安息!</p> <p class="ql-block">何英在省林业专科学校(衡阳)</p> <p class="ql-block">从左至右:爱人,何英,彭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