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位于武汉市梁子湖之滨,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六年,是吃土灶做的饭菜长大的。</p><p class="ql-block"> 土灶是我们那里家家户户必备的“灶具”,这种灶具做出的饭菜特别的香,蕴藏着浓郁的乡情。十六年的土灶饭菜,烙下了儿时味蕾的深深印记,是父母用土灶做出的饭菜养育了我。我虽然离开故乡已四十多年了,但这种土灶做出来的饭菜至今让我回味无穷,终身难以忘怀。</p><p class="ql-block"> 20世纪50年代末期,世代在五里界镇上做手工业的父母响应党的号召,带着我大姐、二哥、二姐从镇上下放到祖籍地。因祖籍地没有房产,全家借住在一个全村德高望重的“坦伯伯”空闲的一套房子里,直到20世纪70年代初,在我八岁时家里才盖了三间土砖黑瓦新房,占地面积约一百平米。进大门是堂屋、堂屋两侧各有两个卧室,堂屋后面是厢房。在厢房内紧靠窗户下建了一个半椭圆形土灶,灶台中间依次放置两口大小不一的铁锅。大的铁锅贴着墙壁,小的铁锅靠外。在两口锅的中间,挨着人字烟筒的部位还嵌入一只深底的铁罐,这个铁罐在炒菜做饭时,灶膛里的火会把铁罐里的水烧热,可供全家人热水。人字烟筒做到屋顶通向屋外。左右两个锅各有一个灶膛,分两个灶口,用哪个锅就使用哪个灶膛和灶口,但基本上是每天两个锅同时使用,一个煮饭,一个炒菜。</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父亲是镇商业部门的职工,大哥在县水利局当技术干部,大嫂是镇上中心小学的领导,大姐成家在汉口,二哥在云南当兵,哥嫂都是党员。在当时我们家是远近小有名气的“工农商学兵革命家庭”。母亲带着三个孙子及我和我的二姐在老家,每天用土灶做饭给我们吃,我们小字辈唯一能帮老人的就是做饭时帮忙烧下火。烧火是有技巧的,开始我们都不会,母亲手把手教我们怎样烧。从点火、使用火钳到续柴;什么时候该大火,什么时候该小火;大火用什么柴,小火用什么柴;如何用火钳控制火的大小等等,我们在几岁都学会了烧火。冬季我们争先恐后抢着去烧火,那是因为一是坐在炉口暖和,二是有特权把红薯放在灶里面烧的吃。在土灶里烧出的红薯焦黄焦黄的,美味无比。</p><p class="ql-block"> 土灶烧的是柴火,每年秋天生产队开始分柴火,柴火是按每户人头分的。柴火有两种,一种是生产队把耕牛过冬吃的稻草留足后余下的一部分,另一种是田间地头长的杂木和野草。稻草在稻场上按人头分回家,田间地头长的杂木和野草依据人头抓阄按所分的区域需要自己去砍柴。稻草和柴火挑回来晒干后挽成“把子”一捆捆堆放在堂屋的隔楼上备用。</p><p class="ql-block"> 记得每年砍柴挽“把子”是我的母亲和二姐的“专利”,这两件活都很辛苦,砍柴时手经常会打起血泡来,有时还会被镰刀砍伤手脚甚至被马蜂叮咬。砍回的柴火湿淋淋的,一担百余斤需要从几里路以外一捆捆挑回来,挽“把子”时常被柴火中的刺扎破手,但她们从来没有被这些困难所屈服。那段时间哪怕是累的直不起腰来,在她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隔楼上的柴火一定得堆满。由于我家人头少,分的柴火往往不够烧,母亲经常去“捡漏”,把别人家舍弃的很差的柴火砍回来。虽然砍这些柴火又费时又费力,但是母亲总是觉得有无比的获得感。</p><p class="ql-block"> 土灶煮米饭是技术活。先把淘好的米倒进锅里加上足够的凉水,盖上锅盖,灶膛点上“把子”进行煮。水烧开时用锅铲抄一下,等到米煮的七八成熟时用筲箕把米汤沥出来,接着把沥干的米饭倒进锅里,堆成平顶小山,用一双筷子从上至下杵一些孔,再沿锅边加一点凉水,直至凉水漫出锅边的饭一点为止。盖上锅盖,先用大火蒸;待到锅边水干时改中火蒸;听到“霹雳吧啦”炸锅巴声时改小火蒸,到听不到“霹雳吧啦”声,这时会闻到锅巴的香味。把火灭掉,米饭就做好了。将米饭盛出来,用柴火把锅中的锅巴烧一下,待到锅巴四周朝上翘时,倒入米汤,吱吱一响,继续用大火熬一下,又香又美的锅巴粥就煮成了。吃上一碗饭,喝上一碗锅巴粥,那是再好不过的美事。</p><p class="ql-block"> 土灶鸡汤是我的最爱。记得小时候的晚上刚吃完饭,母亲把杀好的鸡子剁成块在锅中放油和盐一炒,装进汤罐里加满井水,盖上盖子,汤罐四周用草绳缠几圈,在灶膛的火星中挖个坑,把汤罐放在火星坑里,再在汤罐四周撒上许多瘪谷壳,把灶口留一点小缝,第二天早上,鲜美无比的土鸡汤就煨成了。这种口感的鸡汤举世无双。</p><p class="ql-block"> 过年是全家人大团圆的时候,也是一年集中改善生活的时候。年前村里会打鱼杀猪分鱼分肉,父亲和哥嫂除了过节国家供应的猪肉外,单位还要分上数十斤。这些鱼肉一部分腌起来做腊鱼腊肉,大部分用于过年做菜。父亲和大哥厨艺很高,年饭办的很丰盛。在计划经济那个年代,我们家过年让很多人十分羡慕。</p><p class="ql-block"> 办年饭需要两三天,热闹非凡。大人们分头忙,小孩只顾吃和玩。记得过年在土灶上要做出十几道菜肴。有粉蒸肉、炸藕夹、珍珠圆子、肉圆子、豆腐圆子、绿豆圆子、红烧肉、烧豆腐、烧全鱼、炸鱼块、炒竹笋、再加上青菜等等。</p><p class="ql-block"> 炸肉圆是我们最期待的。大人炸的时候我们小孩都会蜂拥围在土灶旁,一双双睁大的眼睛紧盯着大人操作的每个细节。油在加热过程中,大人会在锅上面凭经验用手感受一下油温,差不多时,用左手挤出圆子,右手用蘸水的汤勺刮入油锅中炸。只见锅内挤满的肉圆在滚烫的油锅中翻转跳舞,慢慢长大变成金黄色,这时屋子里充满了浓浓的肉香味。我们个个迫不及待、垂涎欲滴,总觉得炸的过程实在太漫长。第一锅一出,还没等大人发话,我们双手一起伸到筲箕里去抢,哪顾得上什么叫烫。瞬间嘴里吃一个,手上拿一个,眼睛还盯着一个,那种氛围实在是有味极了。</p><p class="ql-block"> 而今我们全家离开故乡已四十多年,乡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代厨具电饭煲、燃气灶等进入了千家万户,给乡村生活带来了便捷。</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们每年清明回老家祭祖,最期待的是在我叔叔家吃上土灶烧的饭菜。叔叔婶娘很好客,每年提前准备了丰盛的土菜,那土灶煨出的鸡汤和熬出的锅巴粥着实让人流连忘返。我深深记得,近三十年来,两老总是重复着这样一句话:“我们就盼着你们今天回来!”。这话看似简单朴实平凡,却饱含着无限深情。虽然总说这样一句话,但是我们每年听,每年感受都不一样,每年都会觉得是那么的新鲜,又是那么的亲切和温暖。</p><p class="ql-block"> 故乡的土灶土菜,是我今生永恒的惦念,故乡的亲情更是我永远的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