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麦苗挺直腰杆时，春天就站稳了。 </p><p class="ql-block"> —— 题记</p><p class="ql-block"> 天刚透亮，爷爷的拖拉机已经突突响。我扒着车斗铁栏，看田埂像黄鳝一样往后溜。冷风钻进颈口，惊醒了蜷在沟渠打盹的野鸭。 </p><p class="ql-block"> “撒匀喽！”爷爷扔给我半袋化肥。我学隔壁田一个老爷爷的样子扬手，白颗粒却结成团砸在麦叶上。弯腰捡散落的化肥时，发现水渠裂缝里挤着黑蝌蚪，圆脑袋顶开冰碴子。 </p><p class="ql-block"> 晒场东头传来叮响，一个叔叔正在修播种机。我凑过去帮他递扳手，铁锈簌簌落进翻新的泥土里。“卡槽要对准，就像春分对昼夜。”他抹了把油污的脸，教我拧紧传送带的螺丝。突然有只田鼠从铁管里窜出，爪子上还粘着去年秋收的麦壳。 </p><p class="ql-block"> 晒场上，奶奶教我挑豆种。蚕豆胀破绿衣裳，红豆羞得满脸通红。“揣兜里，考试灵光。”奶奶往我手心按了颗最红的。转头看见砖缝里钻出南瓜苗，两片肥叶子举得像在投降。 </p><p class="ql-block"> 河滩芦苇丛哗哗响，同村孩童的破鱼篓卡在树根间。我们光脚踩进水里，凉气顺着腿肚子往上爬。忽然有活物蹭过脚背，塑料桶溅起的水花中，鲫鱼尾巴拍得噼啪响。 </p><p class="ql-block"> 日头西斜，村口老槐树下聚满小孩。我摸出兜里温乎的鸡蛋，往青石板上轻轻搁。鸡蛋刚立稳，晚归的燕子正好掠过电线杆。 </p><p class="ql-block"> 月亮爬上梁仓时，爷爷拧开收音机。蛙鸣混着天气预报往耳朵里钻。我捏着红豆翻个身，听见羊圈传来噼草声。夜风裹着粪肥味，竟也带着青草香。</p><p class="ql-block"> 窗台上立着的鸡蛋投下细长的影子，北斗星的勺柄正指向北方。叔叔修好的播种机沉漠地蹲在院角，铁壳上凝着夜露，像偷藏了满天的星子。我把红豆压进扉页，闭上眼睛时，麦苗拔节的声响混着蛙鼓，在黑暗里轻轻摇晃……</p><p class="ql-block"> 原来春天真的站在了昼夜平分的秤杆上，不偏不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