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曾经有一个姐姐,她在年轻美好的花季离开了我们。在这纷纷扰扰的尘世里,我越来越想念纯朴的姐姐。</p><p class="ql-block"> 读大二那年的寒假,我高高兴兴回到家,母亲告诉我,你姐姐去世了。我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怎么一下就没有姐姐了呢。</p><p class="ql-block"> 姐姐一定是有太多困苦,才决然离开这个世界。她有许多不舍啊,一岁多的女儿,几个月的儿子,还有父母和姊妹,美好而平凡的人生才刚刚开始。</p><p class="ql-block"> 姐姐从来不多话。结婚以后,她独自承受着生活的苦楚,没有人知道,她也从来不说。在她离世后,我们偶然间听人说,她常常暗自垂泪。一个无法解开的结,让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24岁那一年。</p><p class="ql-block"> 姐姐叫罗发嫦,生于1967年。在我的记忆里,姐姐从小就是一个坚强的人,我们一起上学,砍柴割草,放牛喂猪,挑水做饭,照看妹妹们。</p> <p class="ql-block">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和姐姐走在放学的路上,一个同村人告诉我们,父亲被人用竹轿抬着去了瑶岗仙。我又惊又恐,大哭起来,姐姐却强忍着泪水,拉着我跑回家。她要照看三个年幼的妹妹。</p><p class="ql-block"> 父亲住院的两个月里,母亲每天奔走在家和医院之间。姐姐放学后照看我们,做饭,洗漱,在夜色里默默等待母亲的归来。</p><p class="ql-block"> 父亲出院后不久,开始分田到户。我家大大小小七口人,分田七亩多,只有父母两个劳力。父亲身体虚弱,还干不了重活。村里有人放出话,你家作不了这么多,我们有荒田捡。</p><p class="ql-block"> 姐姐很不服,甚至有些愤怒,这是激起她不再上学的原因。她要用稚嫩的肩膀,为父母分担劳动的压力。那一年,她不到十四岁。</p><p class="ql-block"> 姐姐跟着父母在田地里劳作,经常受伤。有一次,她从牛栏里挑於,将百来斤的肥於倒在田里时,不慎被畚箕刺到了脚趾,感染后肿得象馒头一样。用草药敷了一个多月后,才渐渐消肿。那一个多月里,经常看到她咬着牙,忍着巨痛劳作。那种痛苦的情状,我至今无法忘记。</p><p class="ql-block"> 1985年初,东江水库关闸蓄水,村里小电站被淹。为解决移民的用电,县移民办在村前开山筑渠引水,新建水电站。姐姐和大妹从滁水河里挖砂石,挑到半山腰的工地里,一天能挣个两三块钱。有一次,姐姐为了一担砂石的重量,与记帐员争得面红耳赤。我对劳动的尊重和理解,从姐姐的这次争吵而起。</p><p class="ql-block"> 高考前几个月,我意外地收到了姐姐的一封信。她在信中说,她看到了你给父亲的信,不知怎么就出了眼泪。她要我不用担心学费的事,要一心一意把学习搞好,搞好学习就有希望。她还说,看到你的期中考试成绩,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做姐姐的在家劳动的劲头更大了,希望你考上学校,为父母和大姐争一口气。</p> <p class="ql-block"> 她只有小学文化,但字迹工整,饱含感情。我深深感受到姐姐的关怀。那些平凡的字眼,扎根在我的心里,坚如磐石,鼓励我一路向前。</p><p class="ql-block"> 那时,姐姐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大姨把她介绍给了大姨丈的外甥。后来有些事证明,姐姐不太情愿。也许是碍于大姨的面子,姐姐把苦藏在心里,没有向任何人诉说。</p><p class="ql-block"> 姐姐出嫁时,我坐在教室里埋头苦读。我没有送她,她一定流了不少泪。</p><p class="ql-block"> 姐姐生下女儿后,好象还是不开心。我读大一时,姐姐偷偷问我,生男生女有没有办法鉴别。我觉得姐姐有些封建,也没有深思她内心的困惑。</p><p class="ql-block"> 后来她生下了一个儿子,但家里的矛盾变得更为激烈。她最终以极端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她下葬时,我依然没有送她。</p><p class="ql-block"> 在以后的岁月里,父母一直沉浸在痛苦和后悔之中,无法自拔。我同样很后悔,怎么就没有发现姐姐的苦,怎么就没有想到为她疏解困惑呢。</p><p class="ql-block"> 姐姐只是一个平凡的农村女子,她用生命证明,她是一个不屈的人。这无关懦弱,因为她坚强过,也无关冷漠,因为她温暖过。</p><p class="ql-block"> 如今,姐姐一个人静静地睡在东江湖畔,我甚至都没办法去看她,她一定很孤独吧。</p><p class="ql-block"> 有时想,人的生命就象雪岗山上的野花,迎着春风生长,跟着季节芬芳。不需要谁记住,就像风从山野吹过,不留一丝痕迹。唯有山知道,水知道,她曾经来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