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留真十

长风

记忆中的何致宽老师 时光荏苒，岁月静好。每当暮色浸染窗棂，总会想起那位扎根乡土的何致宽老师。他的言行举止如同泛黄相册里的老照片，在记忆长河中愈发清晰。 何老师现在应该八十多岁了吧！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是我们草峰中学高一级语文老师。这位中等身材却腰板挺直的师长，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可亲的脸庞始终透着坚毅，走起路来步履生风，落地有声。最令人难忘的是，他嗓音浑厚如钟，与人交谈时妙语连珠，平凉师范的求学经历赋予他深厚的文化底蕴。作为我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他总能在讲台上绽放独特的魅力。 在教学上，何老师堪称智慧的播种者。他的板书如行云流水，粉笔与黑板摩擦出的沙沙声，是课堂上最美的音符。那些刚劲有力的钢笔字，让我们懂得汉字不仅是符号，更是凝固的诗行。他的朗诵更是一绝，讲到《回延安》时， “心口呀莫要这么厉害地跳！”当何老师的声音在教室炸响时，粉笔灰还悬浮在春日的阳光里。他左手攥着泛黄的课本，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仿佛要将整个延安城都揽进身前的讲台。“手抓黄土我不放，紧紧儿贴在心窝上。”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仿佛捧着一把陕北的土。他的嗓音里有信天游的苍凉，有安塞腰鼓的激越，更有我们从未见过的炽热光芒。诵读《背影》时，低沉的语调又似春雨润物，让我们在泪光中领悟亲情的真谛。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课堂像精心烹制的盛宴，既有基础知识的扎实铺垫，又有思维火花的精彩碰撞。现代文教学如行云流水，讲《长江三峡》时，手绘的地理示意图，让我们仿佛身临其境；讲《包身工》时，对时代背景的深刻剖析，带我们触摸历史的肌理。古文课堂则似春风化雨，他总能将晦涩的词句转化为鲜活的故事，《赤壁之战》的讲解更是别出心裁——让熟读三国的赵龙同学即兴给大家说书，既激发了学习兴趣，又培养了表达能力。 何老师深谙教育真谛，始终践行“授人以渔”的理念。当发现李天道同学的篮球天赋时，他不仅端上凳子坐在操场边指导，还积极向体育老师张世雄举荐。这种不拘一格的育人方式，让每个学生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光。我比较喜欢文科，但对理科比较头痛。他就多次鞭策激励我，一个好学生，德智体要全面发展，贵贱不能偏科。当我期终考取好成绩时，他欣慰的说，这下你就能给你当教师的老爸有个交代了。更令人动容的是他对寒门学子的关怀，陈宏录同学因家境贫寒住校不便，何老师悄悄垫付住宿费，还从家里带来热馍馍让他吃。班里有位女同学辨子很长，上课时，一不小心就被夹在后面的课桌上，他就叮嘱让尽量剪断点。他常说：“教育不仅要照亮课堂，更要温暖人心。” 面对调皮学生，何老师总能化雷霆为雨露。记得一位同学曾因打架被停课，何老师并未疾言厉色，而是让他去校办农场体验一日。烈日下，师生二人挥汗如雨，何老师边干活边讲述“锄禾日当午”的深意，让懵懂的学子在劳动中懂得克制与担当。这种春风化雨的教育智慧，让叛逆的枝桠在关怀中抽芽生长。有次何老师对我说，他早年在华亭上关乡当老师时，那里山大沟深，道路崎岖，全体学生的安全到校是他每日操心的大事。这样看来，关爱学生，精心呵护，是何老师的必修之课，也是他严爱有加的生动写照。 在那方三尺讲台之外，何老师还有另一种生命形态。他家居邻近学校的赵家村。每当农忙时节，他便褪去外套，戴上草帽，化身成田埂上的行吟诗人。妻子拿着镰刀跟在身后，他们承包的几亩良田在春风里舒展成翰墨长卷。 他握犁把的姿态与握粉笔如出一辙：指节微凸，手腕轻抖，犁尖便在黄土地上划出流畅的弧线。春耕时，他总说这是“给大地写楷书”，秋收后又笑称翻地是“临《石鼓文》”。那些被阳光晒成古铜色的日子里，他会教村里的小孩子辨识麦苗与稗草，说这和区分错别字一样需要眼力。 最难忘那个麦收时节，有同学去田里帮忙。何老师穿着布鞋站在齐膝深的麦浪里，汗水顺着脊背在旧汗衫上洇出盐霜。他突然直起腰，指着远处黛色的南部山脉说：“你们看，这麦浪多像《回延安》里的延河波浪。”那一刻，我们忽然懂得，他的课堂从未局限于教室，而是延伸到了天地之间。 退休后的何老师，成了十里八乡的文化符号。他戴着标志性礼帽，在红白喜事中挥毫泼墨，依然受人礼敬。农闲时操起胡琴，将岁月的沧桑化作悠扬旋律。更令人钦佩的是，他将教育情怀延续到家庭，把长子培养成远近闻名的乡土艺术家，让书法与民俗文化在新时代焕发光彩。 如今，我们都已年逾花甲。每当我漫步在林荫小道，总会想起何老师在麦田里挥汗如雨的模样。他用粉笔在黑板上书写春秋，用犁铧在大地上耕耘岁月，将知识与汗水都化作涵养生命的养分，使莘莘学子得沐教育之光、奠人生之基。那些与他相处的时光，也早已化作滋养生命的精神清泉，在记忆深处静静流淌。 ——张天岩草成于2025年3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