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人家（下）

阔吧

商於古道於地西峡博物馆，有一宋代瓷枕，上面镌刻着词牌为《行香子》的宋词，下阕是：“今古皆同，任庶何争。煞而间，或富或荣。东阡屡改，南陌频纬。张家田，王家买，赵家耕。”词中风水轮流转的意境，在历史的长河中屡屡展现。

△西峡县博物馆展出的瓷枕。

△瓷枕上刻有一首词牌为《行香子》的词。



商於古道柳林驿，今西坪镇就有一座宅院，三百年来上演了吴家宅，朱家买，查家住的历史画卷。

△吴家大院残存的绣花楼。

△残破的吴家大院。



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18岁的吴可礼从山西泽州府(今晋城市)风台县(今泽州县)里川村，流落到豫陕交界的柳林驿，在霍姓地主家喂马当差。

一天夜里，一只豹子钻进马棚，在马槽下扒了一阵子跑了，目睹这一过程的吴可礼，在豹子扒的地方，竟然发现了金元宝。

第二天，养马人向主人诉说此事，俩人又在马槽下挖出了两石槽金元宝。为金子的归属，主仆二人发生了争执。

掌柜说:“这金子不是我们霍家的，我不能要！谁发现的，归谁吧。”

可礼说:“老爷，这万万使不得，这金子分明是在你霍家屋里放着的，你不要谁敢要！”

二人就这样推来让去，最后霍掌柜说:“见一面，分一半。一人一石槽吧。”

霍掌柜眼见后生实诚，不贪钱财，是个男子汉，就将宝贝女儿许配给了可礼。

及之可礼的两个儿子快要谈婚论嫁之年，就利用得到的财富，盖起了三进三出的东西两大院子。始称吴家大院。

乾隆八年(1743年)，吴家出资修建西坪城。城基由石头与石灰砌筑，城墙由沙石黏土夯筑而成，设东、西、南三个城门，城门由烧制的青砖砌就，城门上建有城楼。城墙三面有护城河，城门外有吊桥。城周长两公里，东城门上刻“东接楚界”、西城门上刻“西接秦关”的匾额。商於古道柳林驿自此城坚河深，保百姓一方平安。

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吴家东院第四代吴继贤(1750年——1881年)考中举人，出任河南卫辉府获嘉县教谕(正八品），第二年，回老家省亲，恰逢西坪街东头关帝庙要铸一口大钟，就应邀为大钟撰写一篇钟志铭，曰《神钟自鸣记》。关帝庙自此晨钟暮鼓。可惜此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被社办厂化成铁水，制成了农具。

庆幸的是，嘉庆二十三年(1818年)，庙祝又请人将《神钟自鸣记》勒石刻文，镶嵌在关帝庙内东山墙上，保存至今。钟志铭621字的全文得以保留。

△镶嵌在关帝庙东山墙上的《神钟自鸣记》石碑。

△2023年7月1日，南阳市文物局、访古寻踪及南阳文化遗产保护公益团队，进行商於古道文化遗产考察，在西坪关帝庙东山墙，发现镶嵌的石碑。图为团队人员在释读碑文。



东院第五代四兄弟参加科考先后中举。老大吴伯融任嘉裕县正堂(知县，正七品)；老二吴仲雅任蓝仪县教渝(正八品)；老三吴叔静任部正理监、座家道台(正四品)；老四吴化龙先后在卫辉府、内乡县、彰德府、安阳府任教谕(正八品)。至此吴家达到鼎盛时期。

同治年间，吴家出了一个“吴善公”，整天背个装满银子的褡裢，四处游走，遇到缺衣少食的，便扔下一些碎银。逢年过节，听说那家缺钱，便从门缝扔些银两。游走之时，嘴里不停地唱到:“我儿比我强，要钱干什么？我儿不如我，留钱有何用？”、“钱是催命鬼，钱多生邪念，钱多惹祸端，今日把钱散，财去人才安！”

“吴善公”善心大发，是想印证李白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还是想践行“散尽钱财福自来，修得善行乐无穷”？已不可知，但吴家得外财而富，富超三代，出此“吴善公”，也正应了老话：有得必有失，盛极必有衰！

△吴家大院用的柱顶石。



衰落的吴家，将西院卖给了陕西商人朱大顺。至此吴家大院西院变成了朱家大院。

朱大顺听着像人名，可有人说是商号，是陕西人？可有人说是山西人。朱家的历史就像这朱大顺是姓名还是商号，籍贯是陕西还是山西一样，不能求证。民间只留下商人查贯月花巨资购买朱家大院，改称为查家大院。

△这些老屋既叫吴家大院，也叫朱家大院，还叫查家大院。



查贯月（1872~1943)，名鸿恩，字海西，今西峡县西坪镇人，清末民国豫陕一带有名的油漆商。

查家是江南蛮子，清乾隆末年，因遭水灾，其先祖查永作携眷由安徽潜山讨荒到西坪船鱼沟落户，以垦荒为生。经过几代人的打拼，到查贯月出生，查家在船鱼沟已生活一百余年。此时的查家，人丁兴旺，生活渐丰。其祖父就聘请先生来家教私塾，查贯月学业有成，考中了秀才。

△查贯月在船鱼沟的老宅大门。

△船鱼沟查家老宅是西峡县文物保护单位。

△查家也怕土匪，故建了枪楼。



秀才查贯月并未追求仕途，在其妻张氏家族的荐助下，始营油漆，立商号为“保泰号”。每年秋冬收购油漆运至开封等地出售，生意渐盛，遂在开封分设“保泰德”商号。

查贯月经商颇重“和气生财”，为方便客商，查贯月在西坪周边的杨树行、木家岈、庙岭、重阳、黄家河等处，设置茶馆，常年供来往旅客免费饮茶歇脚。远路卖主一时难返，他热情留其食宿，使得方圆近百里的油漆户都乐于与他交往，几乎垄断了西坪、商南一带的油漆经营。

每年八月十五，各茶馆做多种馅料的月饼，供过往行人和邻里品尝。逢年过节在西坪街和花园关开设固定饭点，免费供乞讨者和贫困人家食用，过年时长达一个半月，坚持了几十年，直到解放前夕。

查家有此善行，传说源于查家购买的朱家大院。查家在改扩建老院时，发现夹墙中有大量元宝银元。这笔外财是吴家的宝藏？还是朱家的宝库？都已不得而知，据说，查贯月为处置这笔从天而降的外财，思谋许久。最终以开设免费茶馆和年节舍粥来应对，既落了个乐善好施的名声，又扩大了影响，还消化了意外之财，生意越发兴隆。

民国初年，他的油漆外销逐步扩展，陕西之宝鸡、安康，湖北之老河口等地均有其货栈，购销量不断扩大。民国16年冬，开封一带油漆奇缺，他恰有一批数量可观之存货，即及时运住，获利颇丰。从此家资更厚，本家人手及雇用的从商者达70人之多，又进一步扩大经营，增派一批有经商经验的人常驻无锡、镇江、常州、蚌埠、徐州、天滓、北平、石家庄、安阳、邯郸等商埠，了解行情，联系油漆业务。随着铁路运输的发展，在郑州、信阳分设“保泰和”、“保泰生”商号，招徕平汉线南北顾客。

抗日战争爆发后，开封、郑州、信阳相继沦陷，铁路沿线一些商埠的来往中断，只剩西坪与陕西、湖北等分店经营油漆。他及时扩大经营范围，组成四支鞭子(每支四匹骡子)的骡马帮，大量经销当时紧俏商品食盐，往返于商州、灵宝一带，去时驮油漆，返回驮食盐，经营额仍然可观。

△查贯月用的拴马桩。

△查贯月老婆用的拴马桩。

△查贯月老婆用的上马石。



查贯月先后在陕西的商南、西坪的操场、唐家湾、官庄、彪池湾等地置买田产近3000亩，年收地租千石左右。购置房屋近200间，多为雕梁画栋。

查贯月嗜食肉，每日二、三斤。有此食好也只有他这样的大户才能享用，可见查家当年家大业大。晚年患中风，身奇痒，久治不愈，1943年去世。

吴家大院（朱家大院、查家大院）雕梁画栋长廊。



1944年7月，刚刚接手国民政府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的陈诚，走马上任，在西坪镇最大的宅院--查家大院，召开豫中团长以上各级干部座谈会，检讨中原会战失利的原因，以及改进的办法，并对日军犯宛(南阳)后的作战进行了布置，抗日战争最后一战，决战西峡囗自此拉开序幕。

7月25日，陈诚在查家大院给蒋介石发的一份电报：“一战区豫境部队军粮，自五月份迄今，大半未领到现品。除一部分发给现金外，余均向民间摊借。”（摘自《蒋中正总统档案：事略稿本》P574页），反映了当年部队之困境，百姓之困苦。

陈诚在西坪其间，探望了保定军校同学余麟阁的遗孀余王氏，并带一筐火鸡蛋送给王氏。王氏无意中将火鸡蛋孵化出两只火鸡，长像奇特的火鸡让商於古道花园关百姓看到了稀奇动物。

△陈辞修即陈诚和西坪镇的余麟阁是保定军校八期同学。



1948年，西坪解放，商人查贯月的房产收归政府所有，查家大院变成了镇政府大院。

1985年10月22日，政府大院迎来了级别最高的主人：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

2009年胡耀邦逝世20周年，《南阳晚报》有一遍报导，题目是：“山山水水留下他的足迹”记叙了当年胡总书记到政府大院的情景。

“1985年10月22日上午9时，胡耀邦离开西峡县城，9时50分到达西峡县西坪乡（现西坪镇）。胡耀邦提出下车看看，他步入西坪乡政府大院，在察看了乡政府的部分房舍后说：“就坐在这里边晒太阳边谈吧。”

“没多久，乡政府大门口便围了许多群众。原来，西坪街的乡亲们认出了胡耀邦，纷纷奔走相告，来到乡政府门外。胡耀邦被乡亲们的热情打动，交谈完毕，上车时他一再向乡亲们挥手致意。汽车缓缓启动，乡亲们跟在汽车后面，一直把胡耀邦送出西坪街。胡耀邦一行车队向陕西方向驶去。”

△1985年10月22日，胡耀邦在西坪政府大院同乡村干部座谈。

△1985年10月21日，胡耀邦途经伏牛山老界岭时下车察看。



△同事杜芳给我发了一张彩色照片，站在胡总书记旁边的红衣女孩就是她，当年她在西坪乡财政所工作，财政所和乡政府都在政府大院办公。看照片，当年胡总书记很亲民，盘腿坐在院内，很随便的场景就显得很亲切。

商於古道上的一座老宅，历三百余年，从吴家大院变成朱家大院，又变成查家大院，再变成政府大院。它记录了几个家庭的沉浮，见证了几个朝代的变迁。古道上的人家，你方唱吧我登场，走马灯一样延续了几千年。

点击以下链接可读:

古道·小桥（上）

古道·小桥（中）

古道·小桥（下）

古道·老树（上）

古道·老树（下）

古道·人家（上）

附:神钟自鸣记

（此文系同事李洪训释读断句）

吾鄉西平鍾镇東有関聖大帝廟正殿，三楹献殿。三楹左，財神閣右。

藥王祠置鼓懸鐘由來舊矣，余幼時見四周山盡茂林，两岸河多蔓草，鎮中雖讀書者夥夥，而應考者寥寥。乾隆三十三年，余先君延請富水関東明宣老夫子，設教於斯，余方十六，從學受業焉。至三十七年四月間，忽學友咸云:鍾自鳴已數次矣，余猶疑之。忽一日已刻，余等從財神閣赴正殿回講，過鍾楼下停步，默温講義，忽聞鍾架震响，余急視之，祗見鍾自擺摇噌宏有聲。少時如舊，余儕悉驚駭。若癡，遂禀宣老夫子。次日，約余父兄敬偹香楮率同館諸生䖍诚致祭。後不復鳴，俱不知其為何兆也。聞之漢武帝時，未央宫前鍾無故自鳴，三日夜不止。詔東方塑，塑曰:“臣聞鍾者山之子，山者銅之母，以隂陽氣數言之。子母相感，山恐有崩弛者，故先鳴。”後五日，南郡太守上書言山崩延袤‌二十餘里。余暫記於册，以騐之。三十七年，余寄居商南入學陕省。三十八年七月初二日，暴雨倾盆，至夜半而東峡西淇两河洪水漲發，波浪湧街中。西街男婦老幼無不東逃者噫。此百餘年来所未目覩耳聞也。因之，河淤土易，物换人移，真天運之，一轉地脈之一變矣。從此後，河邊稻田漸開，西坪商贾雲集。以故展東街，重修庙宇，造西橋，创建奎楼。讀書者逰庠食饩始郁郁乎起馬，至四十二年丁酉，余膺選㧞，雖五十一年，飛蝗為灾，嘉慶二年椘匪滋擾，而西坪八地方幸赖無虞。十二年，余選授陕西鄜州司諭，洛川己己改歸庚午，復補获邑，遂爾解組旋里就間，追憶鍾鳴之将後，今四十余年唉。山靈水秀，物阜而民康，崇正平邪，修文而偃武。此鐘本造於興国寺内，靈迺显乎西平。庙中不击而鳴，预报休咎。可謂應騐之神矣，而禳灾赐福、保障四方，何莫非関埾大帝之威靈，默佑群生哉？敢不勒石以傳奕禮乎？

原衛辉府獲嘉縣教諭吴继賢谨誌

嘉慶二十三年吉月穀旦敬刊。



附:神钟自鸣记译文

（此文系同事李洪训释读）

我的家乡西坪重镇，镇东头有关圣大帝庙正殿，三盈殿(供奉的神像包括关羽、关平和周仓‌。)和摆放祭品的献殿。三盈殿在正殿左边，财神阁在右边。

药王祠内置鼓悬钟由来已久了。我小时候看到西坪四周的山上尽是茂密的森林，河道两岸大多生长着蔓草。镇中读书人众多，但参加应试的却寥寥无几。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我已故的父亲邀请富水关东明一位宣姓老先生，设学堂于西坪关帝庙(奎楼)，当时我刚十六岁，跟从宣老先生接受教育，完成学业。直到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四月间，有一天同窗学友们都说:“庙内的大钟不撞自鸣已经多次了”，我还怀疑他们这种说法。忽然有一天，已刻(9--11点)的时候，我跟学友等人从财神阁赶赴正殿回去听讲，经过钟楼下驻足停步，默不作声地温习讲议，忽然听到钟架震响，我急忙观察情况，只见大钟在自己摇摆，并发出噌宏之声。不大一会儿，恢复如旧，不再摇摆响动。我跟同窗都受到惊吓，好像对钟自鸣很困或不解，于是禀告宣老先生。第二天，约我的父亲及兄弟虔敬地准备祭神鬼用的香和纸钱，率领同窗诸多同学，虔诚地前往关帝庙祭拜。此后钟不再响了，都不知道这是为何预兆。听说汉武帝时，未央宫前面的大钟无缘无故地自鸣，一直响了三天三夜，一直不停。武帝诏见东方塑，问其原因。东放塑回答说:“臣我听说所谓钟是山的儿子，山则是铜的母亲，以阴阳气数这样说的。儿子与母亲相互感应，心灵相通，山恐怕有地震崩塌破裂的情况，所以钟先鸣响。”过了五天后，南郡太守上书说他那里发生地震，造成山崩绵延伸展二十余里。臣我暂且记录在册，以此来验证这件事。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我寄居在陕西省商南县，进入学堂读书。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七月初二日，暴雨倾盆，到半夜因而东边的峡河、西边的淇河，两河洪水猛涨暴发。波浪涵涌至西坪街中。西街男女老少，无不向东逃离。这场洪水是百余年来从来没有见过或听说过。因这场洪灾，可以使於土变动，物换人移，真是老天爷的造化，转变了西坪的地脉，使之荒蛮之地变为肥沃的桑田。从此以后，河边稻田渐开，商贾云集。因此西坪东街得以拓展，在街西建造铁板桥，(在街东关帝庙附近)创建奎楼，读书人取得廪生名义，并享受国家发放的廪膳补助生活，(从而使西坪文化)开始繁盛起来了。开始走上宦途，是到乾隆四十二年丁酉(1777年)，我应试被选拔举用为贤能。虽然在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别的地方)飞蝗造成灾害，嘉慶二年(1797年)，南方匪患滋扰，但是西坪八地四方有幸依靠(关圣大帝)却没有忧患且太平无事。嘉庆十二年(1807)，我经过选定授以陕西鄜州司諭。洛川已经改归庚午年(1810年)，让我弥补获得邑镇之缺位。这样我便辞官卸任，归还故乡，到达家里。回忆起钟自鸣之事以后，如今已经四十年了。山灵水秀，物阜而民康，崇正平邪，提倡文教，停息武事。这口大钟原来造于兴国寺内，灵验才显露在西坪。在关帝中不击而鸣，能够预报吉凶。可谓应验之神奇了。而且通过祈祷和法术来消除灾难并祈求福运降临。‌保障四方，难道不是关圣大帝的威灵，在暗中保佑芸芸众生吗？哪敢不刻字于石宣扬关圣大帝的大恩大德吗？

原卫辉府获嘉县教谕吴继贤谨志

嘉庆二十三年(1818年)吉月穀旦(好日子)敬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