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鼓

贾曲野老(李高田)

<p class="ql-block">  社鼓,原是旧时社日迎神抬爷的社火锣鼓。可到了当代,不兴祭神,这社鼓便成了百姓贺岁的鼓乐。</p><p class="ql-block"> 建国初,渭北一带过年兴社鼓。一进腊月门,各村就练开了。这儿咚锵,那儿咚锵,整座高原都被敲得酥酥儿的。锣鼓声里,辛苦一年的农人脸上有了笑意,而女人们的脚步迈得更轻快。乡亲们的性情一下子变得温和了起来,往日一些拌拌磕磕,都随着鼓声化了去。大家见面总是依依而语:“年货备办齐了么?听,社鼓都敲开咧!”</p> <p class="ql-block">  李家村鼓迷多,小的迷,老的更迷。拍铙的牛叔、贤叔,吆鼓(指挥锣鼓)的九爷,掌鼓的四叔,都是当年过庙会闹社火的老把式。而四叔还是驰名吕原乡的鼓手呢。</p><p class="ql-block"> 听老人说,民国时四叔家穷,娶不起妻,收留了一个落难的川妹子,可后来这川妹将全家细软席卷一空,逃之夭夭,闪得四叔好惨!从此,四叔迷上了鼓。他独自揣摩了一套鼓点,叫李家鼓。这鼓雄壮,气势,尤其是中间马锣一段,人称“三闪坡”,大有一咏三叹之妙,敲得人直掉眼泪。</p><p class="ql-block"> 四叔掌鼓颇有讲究。他将武术、杂技融入了鼓艺。每年春节,他最赢人的绝活便是敲跑鼓。数十副铙锣分列两边,中央置一面红漆大门鼓,四叔绕着鼓碎步儿跑敲。他时而猛击鼓心,时而轻磕鼓帮,时而就地大旋转,时而跨过鼓面。敲到紧板处,绕着鼓,一连五六个侧手翻,搅动得黄尘弥天,他人亦如被鼓粘住了一般,游走腾挪,轻捷如猿。正当观众看得眼花缭乱、如痴似醉之际,只见他信手将一双鼓棰抛向空中,及至落下,不偏不斜,咚的一声,正好击在鼓心,与此同时,铙锣咣当一响,嘎然而止,锣鼓即告一段落。至此,四周掌声、唿哨声交鸣而起。</p> <p class="ql-block">  我生也晚,不曾经见旧时社鼓的热闹场面,然而有那么一次,却有幸亲睹了四叔掌鼓的风采。</p><p class="ql-block"> 那时刚刚度过三年自然灾害,神州万里,普天同庆,贾曲公社举行春节锣鼓对台赛。虽然乡亲们脸上菜色未退尽,但一个个豪情万丈。一队队锣鼓从四乡八村涌进贾曲街,把个千年古镇直闹得沸反盈天。</p><p class="ql-block"> 我们李家鼓被作为强队安排在最后与大夫鼓对台。大夫鼓相传为春秋时贾大夫为贺丰年所制,鼓点十分典雅。鼓手头插野鸡翎子,铙手锣手身披苇毛制做的服饰,且鼓且舞,煞是别致。李家鼓上场一律黑墨镜,白手套,吆鼓的九爷翻穿皮袄,脖上戴一挂串铃,手中执一根饰有红绸的丈把长鞭,俨然如迎接总统的仪仗队总指挥一般。四叔的穿戴更绝。灯笼裤,短打衣,手中攥一双桑木鼓棰,浑如挥舞双股剑的秦叔宝再世。两队实力,旗鼓相当,忙活得观众忽而涌向这边,忽而涌向那边。及至街心,两队相遇,放一通三眼枪,便扎住阵角,各显神通。只见大夫鼓鼓手突将野鸡翎头盔一脚踢起老高,待头盔落下时,刚好套在自家头上,撩拨得观众一下子涌了过去。</p> <p class="ql-block">  睹此绝活,大夫鼓自叹弗如,只好偃旗息鼓,甘拜下风,李家鼓于是名驰全社。</p><p class="ql-block"> 这之后,数十年风风雨雨,人们半是麻木,半是忙碌,这社鼓习俗渐自销声,然而伴着社鼓长大的我,又怎能忘记这刻骨铭心的乡音!</p><p class="ql-block"> 哦,我梦魂牵萦的家乡社鼓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