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花笺

沅沅

早春三月，乍暖还寒时节总爱与人捉迷藏。晨起犹见柳梢凝霜，转过街角却撞见鹅黄新芽在料峭里探头，不出三日，那些羞怯的绿丝绦已亭亭立在风中摇曳，恍如系着碧玉流苏的帘栊。这般惊喜尚在心头荡漾，抬眼又是满树桃花灼灼，梨雪纷纷。

最爱沿河堤漫步，看山野被春色浸透。桃花开得不管不顾，从三两枝试探到连成绯色云海，仿佛晚霞遗落人间。凑近细看时，倒像是谁家姑娘偷抿了胭脂，教人想起《诗经》里"桃之夭夭"的句子，连莽汉经过都要放轻脚步，生怕惊散了这片旖旎。

常见妆容精致的女孩对镜轻扫腮红，那抹粉晕在颊边化开，倒比真桃花更添三分古典韵致。这般巧思总令我莞尔——女儿家原就是春天最灵动的注解。

梨花开时又是另一番光景。团团簇簇的素白如初雪栖枝，近看越发清冷皎洁。有几次险些伸手折枝，却被它冰肌玉骨的模样劝退，只敢拾起落英簪在鬓边，学古人"聊赠一枝春"。倒教我想起张爱玲说的，爱花人原该有些"临水照花"的痴气。

碧桃总被误认作寒梅，却比梅更张扬恣意。红若烈焰燃枝，白似玉山倾雪，层层叠叠的花瓣攒成锦绣云团。这般盛况常令观者自惭形秽——人在花前终究是配角，任你如何意气风发，也难抵这铺天盖地的绚烂。

风过时落英如雨，倒不必学黛玉葬花。春去春又回原是花木的盟约，来年东风起时，依旧笑靥盈盈。只是造物未免偏心，将姹紫嫣红都许了草木，倒叫赏花人年年沉醉不知归路。那些小妖精似的花朵偏还懵懂，兀自与蜂蝶嬉闹，教人恼也不是，爱也不是。

在龙岗公园遇着几位花匠，花锄起落间自得闲趣。想来侍弄花草最是疗愈，松土时沾衣带香，抬头便撞见一树嫣然，这般差事哪有什么苦累？倒像是日日赴着花神的宴席。

总想起席慕蓉那棵开花的树，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才换来今生与你的邂逅。我们何尝不是呢？穿越人海风霜，只为赴这场岁岁重逢的花事。且让我做个素心看花人，听风铃般的花瓣簌簌低语，将春光酿成琥珀色的记忆——不必问花开几许，但守此刻的浅笑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