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缺憾的艺术

周光辉

凌冰手机摄影作品

第一章

友情是生命岁月里的扣子

三月，有一个别称叫暮春。

也就是这个暮春的一天夜晚，我忽然从梦中醒来，窗外一轮孤月，让我异常的清醒。仿佛神来的的意识，一个“朋友”’的“朋”字跃入我的脑海，我忽然感觉这“朋”字实在是有情有趣得很。你看，原来人世间的朋友，就犹如天空中两个一模一样相伴并行的月亮，状如孪生，貌若一子，形影不离，不离不弃。拆开则形只影单，惟有俩月合并才为朋，月月相连才为友。“朋”字两月，没有笔画的勾连，也无高下的分别，但其齐眉相携，莲藕相庄，恰似心心相印的手足，义深情重的兄弟。

人的一生不可能没有朋友，没有朋友，就如人生的天空没有月亮。没有月亮的夜晚是漆黑的，没有朋友的人生是黯淡的；没有月亮就不能成其完整的天地世界，没有朋友的人生是有缺憾的人生。我们能忍受没有月亮的夜晚，但我们不能容忍所有的夜晚没有月亮。人世间几乎每一个夜晚，都会有人为生存而奔走在人生荒原的路途上，为生计忙碌在漫漫寂寥的长夜里。只要有一轮月亮，无论是天上的月亮，还是心中的月亮，再孤独的行走，也就会有一个忠实的随行者。即便你担惊害怕，有了天上的月亮或心中的月亮，你多少能辨清你所害怕的东西。这世上绝对少不了让你害怕的东西，那东西或在你身后阴险地窥伺，或在你身前凶狠地等待；有了天上的月亮或心中的月亮，再寂寞黑暗的长路，也会有一个忠诚的伴侣，多少会使你躲避一些始料未及的凶险。天上的月亮是单纯的，但无边无尽的夜空是不可揣度的；心中的月亮是纯善的，但乱象纷繁的人世间是复杂多变的。有月亮一样的朋友，就会拥有度过人生长夜的勇气；有友情的支撑，就会拥有跋涉人生旅途的力量。

朋友如月。

朋友是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相伴者，能作为至交的朋友，虽无血脉相承，但情同骨肉。朋友不可少，朋友不能少。朋友相知，可以毫无保留地知根知底；朋友相依，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义气。朋友相契，可以彼此以生死相托。

但一个夜晚只会有一个月亮，亘古以来浩渺的夜空也只有一个月亮，它是唯一的。一个人的生命是独一无二的，一个人的人生也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完全相同的生命，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人生。朋友如月，另一个月不是克隆复制的你。朋友只是你心心相印的知己，心领神会的知音。真正的友情无须刻意用厮守去经营，用应酬去打理，用盟誓去维护。它是心灵遥相呼应的默契，它是情感隔空投放的牵挂，它是生命历程中历久弥新的相知，它是人生旅途上不离不弃的伴侣。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真诚，朋友之间最珍贵的是情义。真诚是通向朋友心灵的桥梁，如月亮般纯朴；情义是承载朋友信任的基石，一如月亮般皎洁。

朋友如月，友情如扣。

友情是生命岁月里的扣子。扣子的哲学，在于它与扣眼不是硬性的捆绑，而是在彼此独立和自由基础上的相互结合与成全。在扣上与解开的逻辑关系中，呈现出亲密无间的理解与匹配。一如友情，是彼此独特个性的相恰与相互人格精神的相契，在相处时情投意合，在离别时心气相通。

友情以明月一般的生命之光，照亮着人生的前行之路。

大胡子凌冰

凌冰手机摄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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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影集是生命岁月里的影子

凌冰是我的朋友，他有一个很别致的雅号叫大胡子。

我与凌冰有着四十多年的交情，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我就是他亦兄亦友的至交，是那种平淡中见真情的挚友。凌冰以友情为重，以亲情为重。对家人无限热爱，对朋友无比真诚。凌冰年轻时蓄一脸络腮胡子，看样子有些凶，其实他的性情温良和顺。

凌冰爱好摄影，嘱我为他的影集题辞。我问凌冰，这一册影集中有哪一张相片你最满意，又有哪一张相片你最不满意？凌冰摇摇头，未置可否。我想，应该没有，或许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相片。

有没有一张相片能观照出生命形成时那一刹美丽动人的情景？有没有一张相片能反映出人生终了时那最后的想望？有没有一张相片能洞察出命运的深奥、生命的幽微，以及全部生活中的痛苦与欣幸、悲忧和欢乐？你整个人生旅途中的一颦一笑、悲欢离合，你愿意全部现之于影集，你能全部现之于影集么？这是一个很不好回答的问题，是一个不可能有标准答案的问题。这就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

然而，我毕竟惊异于凌冰的认真，那种对生命的认真。惊异于凌冰对生命岁月里的留影如此细心的选择，还有对生命岁月如此美丽的修饰。这是一种境界，一种一般浑噩混沌之人无以企及的热爱生命的境界。因为凌冰这般的爱着自己，因而他也能令人耳热心跳地爱着别人。犹如凌冰在《阳光季节》（凌冰在南昌陆军学院服役时创作的诗歌）中所畅意抒怀的把自己的爱心献给所有晒太阳的人们，他的生命便犹如他的影集一样组合得那么美妙。在普通人的影集中，我不敢说凌冰的影集是最好的最美的。但凌冰影集浓郁的情调，特别是其间那流动着的属于凌冰自己的生命之魂，足以动人心弦。精心的编排组合，抽象大胆的剪辑，独具凌冰诗人气质的艺术匠心。加之每一帧相片旁侧凌冰自己与朋友的题咏，含蓄隽永，情深意长，更是使影集锦上添花。能把一本影集装饰得如此有色有声，情致盎然，足见凌冰的用情之苦。

是的，凌冰是在用情编织着诱惑，用情剪贴着希望。可是，凌冰啊，你不是不知道，这情字是天下第一等最美丽也最龌龊，最崇高亦最卑下的东西。人世间最真的与最假的，最善的与最恶的，最美的与最丑的，哪一样不是因情而生，缘情而毁。这情字，实则一言难尽。大千世界里，又能有几个人把一个情字玩得哄得转得圆溜溜的丰满无缺？亲情骤散，友情离隙，爱情乍变，这情之种种，不知落得多少缺憾？！而凌冰用心良苦，用情独痴，昭昭然灼人眼目，炽炽然动人心弦，致使每一个看他影集的人，既是一种欣赏，又是一种享受。然则，苦至则无苦，情深而无情，我们有必要老是像面对镜头一般地去生活吗？镜头不是让人表情僵硬，就是让人矫情做作。我想，我们的人生态度，还是顺其自然为好。并且，凌冰，无论你的相片拍得多棒，你的相册摆弄得多么精巧，可我无视它的的存在，所有爱着你的人都应该无视它的存在。存在于亲人和朋友心目中的，永远只是富有思想和情感的活生生的你。那是立体而鲜活的，每一瞬的表情都是丰富而有感性的。

凌冰，你是我很难得的可以做一生朋友的人，我与你聚之相契，散之相知，彼此可以用生命相托付，这是一份嵌入心灵的情缘。这份情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和事可以使其离隙，不存在任何猜疑和妒忌。在面对与生命无关的利益和亲情以外的情感面前，我们之间的理解可以一笑而会意，我们之间的谦让可以视他有为己有。就是面对与生命有关的利益，我们也会含笑携手，共享有无。你嘱我在你的影集上题辞，我拾人牙慧，题之为“缺憾的艺术”。他虽有缺憾但很美，这是独属于你的人生艺术。它近乎于一种宗教，至少是一种宗教般的热情。你只当珍爱，所有爱着你的人理应珍爱。他年缘惠，我与你心境空明了然，虚怀朗月空谷，我自当眷顾，再度拜瞻清颜，潜心品味，不负你一片痴心。

凌冰，就这样，我已经走到你的镜头之前，而你则走入他人的镜头之前。所有翻看你影集与没有翻看你影集的人，都会走向命运的镜头之前，等待命运之神摁下那最神圣的快门。

我为凌冰相片的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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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缺憾是生命岁月里的楔子

朋友，有一个很温馨的称呼叫知己。

我们都有着自己相知相契的朋友。朋友各有各的人生，各有各的命运。我身边的朋友大多经历过不同的人生挫折，领受过命运的磨难。在我们的人生影集中，见到的是笑脸，见不到的是笑脸背后的泪水。看到的是满足，看不到的是满足背后的缺憾。

三十年前的一个冬天，一位北方的女孩跟我说：人生是缺憾的艺术。当时我并不以为然，只是记在心里，许多年了，并不曾忘记。

把一生能活成艺术的人是非凡之人，我们普通人的一生只是一个缺憾接着一个缺憾的拼接，并没有拼接出艺术般的图案，只拼接出生活的酸甜苦辣，只拼接出人生的悲欢离合。

不存在没有缺憾的人生，人世间的每一条路都不会是完全平坦的，人的一生从来就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一个人从生命的起点到生命的终点并非是圆环一样圆满无缺的过程，而是命运线性的延伸，是由成长经历中情感、事业、运势等方面的缺憾与满足相互交替而构成。快乐、欣喜、幸福等人生的满足像晴天走过的沙路，在我们身后扬起若隐若现的风尘；而失落、失误、失败等人生的缺憾却像趟过雨天的泥泞，在我们身后留下经久不灭的脚印。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人的一生中所经历的人和事，大多如过眼烟云，已经遗忘到被记忆忽视的角落。但仍然有许多的人和事还历历在目，有些甚至刻骨铭心，镌刻进生命的云盘之中。所经历的情感，如黎明前的星空，一切虚假的情感，或像流星骤然消逝，或悄然隐没在曙光初现的一片浮白当中。而美好的情感，如熠熠闪亮的星辰，用美丽的光华编织成绚丽的朝霞，成为永不凋谢的生命彩色，绘制成弥足珍贵的友情、爱情与亲情，在人生的剧场里永不落幕。

而情感之外的人生遭际，最幸运是感受温暖如春的善，最痛恨的经受冷酷无情的恶。人世间美绝对多于丑，善绝对多于恶，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就可以遮掩丑，善就可以战胜恶。善与恶的力量是不对称的，现实不是你想象中的龌龊，也不是你设想中的美好。善揣度不了恶的阴险，难以防备恶的狠毒。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一旦涉及到欲望和利益，人性丑恶的触角就会像蛇信子一样探出来，没有道义的约束，没有正义的遏制，就会蜕变为攻讦、诬陷、暗算及残害。稍不留心就有可能落入邪恶的陷阱，遭受不堪的羞耻与屈辱。

人生的羞耻还只是结痂的外伤，通过内心正念的修复，或自我逆向的变通，羞耻的疮痂终会脱落，遗留的疤痕会被岁月的时光抹淡。而来自外力的屈辱则不同，那是弱小面对强暴的无能为力，善良面对邪恶的束手无策。贫穷的自卑，疾病的折磨，灾祸的伤害，暴力的欺侮，强权的逼迫，那些人为蓄意的屈辱，是人生难以承受的苦难。我们成不了佛，不能对所有的爱恨情仇都能释怀。对恶的谅解并不能阻止恶的肆虐，隐忍只能作为生存的基本准则，在可以忍受的限度内，把尊崇善当着应有的良知，把对抗恶作为我们生命应急的本能。

逆境是人生的常态，但逆境并不是人生走不出的沼泽地，只是生命岁月里的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而已。人生有着至暗的时刻，你孤独、迷惘、痛苦、悲愤乃至绝望，可就在你万念俱灰的时候，支撑你坚忍的信念就是，苦难本身就是生命初始的状态，我们都是从母亲痛苦的血水中挣扎出来的，生命的第一声啼哭就是对人生苦难的预示。尼采在《偶像的黄昏》中有一句振聋发聩的人生格言：“杀不死我的使我更强大。”把对抗逆境作为生命意志的淬炼，把度脱苦难作为生命本能的救赎，在逆境中不沉沦，在苦难中不堕落，把缺憾的裂痕修饰为艺术的花纹，用屈辱的苦酒浇灌出灵魂的醒悟，把人生的缺憾升华为人生的艺术。

人生是缺憾的艺术，缺憾是生命的裂缝，而友情、爱情、亲情就是填补缺憾的楔子，我们用亲情的温暖去填充，用爱情的滋润去嵌入，用友情的慰藉去弥补，用生命的韧性去焊接，从而实现生命的丰饶与人生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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