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之行（4）‍恒河，‍为死亡唱赞歌的祭台。

Mark Li

序 言

结束了对孟买与奥兰加巴德的探访，我们又依依惜别地离开了科纳克太阳神庙。

黎明初醒，大地苏生，在清晨的微光中，我们整装启程，准备奔向那条滋养人类文明的母亲河 - 恒河，奔向那座在宗教与历史交织中，孕育出截然不同精神世界的圣城 - 瓦拉纳西（Varanasi）。

我们知道的瓦拉纳西，拥有至少 5000 年的历史，被誉为世界上最古老，连续有人居住的城市。它也是著名的世界文化遗产。

这座圣城的一切都围绕信仰展开，恒河夜祭（Ganga Aarti） 与 河坛焚尸（Ghat Cremation） 成为最重要的宗教仪式：前者用圣火与梵音礼敬神灵，后者则以不灭的柴火送别尘世。

踏上了旅途，我们期待着亲历这片土地的神圣与传奇，感受它承载的生命、死亡与超脱的终极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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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拉纳西是一座比历史更久远，比传说更古老的圣城。它的城墙根基承载着五千年的岁月，浸润着来自喜马拉雅山奔流而下的雪水，而那终年不息的恒河，更是孕育了这座最古老、最神圣的印度北方之城。

恒河是瓦拉纳西的灵魂，它的神秘与诡谲，让人难以参透。在这里，生与死交织，轮回与解脱并存，信仰以最直观的方式展现在世人面前。瓦拉纳西，不仅是一座城市，更是一部流动的史诗，一道通往永恒的门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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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飞抵瓦拉纳西，正准备前往酒店时，却被市区汹涌的人流堵住了去路。道路被交警严加管制，车辆无法前行，我们只得放弃乘车，改以人力车承载行李，跟随川流不息的人群缓缓前进。

或许是上苍的眷顾，竟然让我们又意外地赶上了一场宗教盛会。按照当地传统历法，明天（2月6日）正是一年一度的Magh Mela（麦格节）盛会。在这个节日里，成千上万的朝圣者齐聚瓦拉纳西，为的是完成他们的四大夙愿：到圣城朝拜湿婆神、到恒河沐圣浴、饮圣水、与恒河同眠，祈求洗净罪孽与净化心灵。许多的宗教活动，便让整个城市弥漫着一种古老神秘，庄严热烈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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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东方既白，晨曦渐染，恒河水面金光闪烁，波纹荡漾，它与恒河岸边的尖塔、庙宇与斑驳的城墙，共同编织出一幅神秘庄严的画卷，诉说着千年历史与信仰的交织。

朝圣者开始忙碌，为晚上的恒河夜祭准备贡品和法器，祭司则在香火缭绕和梵音声中，施展法术。随着祭司的吟誦升腾，空气中弥漫着庄严和神圣的气氛。

这时的瓦拉纳西不仅仅是一座城市，更是一座沉淀着信仰与梦想的圣殿，让人的心灵与恒河产生共鸣，一同流向那未知的远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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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恒河之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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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旭日东升，粼粼的水面映照着信徒们虔诚的身影。惠风和畅，空气中弥漫着花瓣与檀香的气息。一批又一批的朝圣者身着纱丽和腰布，他们按照圣水沐浴的礼节，脱鞋后走入恒河水中，双手合十，低声诵念祷词，然后面朝太阳，在水中浸泡三次。

河岸边的祭坛前，鲜花、灯盏与甜美的食物堆满供桌，小贩们忙着为朝圣者递送贡品；僧侣们摆弄法器，吟诵着古老的经文；而在一旁的算卦师们早就摆好卦盘，嘴里念念有词，以恒河的名义为众生指引命运，消灾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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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恒河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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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们来自异国他乡，但身临其境，马上就被恒河边欢快而庄严的氛围所感染。微风拂过水面，携来淡淡的香烛与花瓣的气息。朝圣者络绎不绝，有人双手合十，低声吟诵，目光中满是虔诚与敬畏。有人缓步走入水中，手持莲花或放下灯盏，任其顺流而去，寄托着祈愿与祝福。也有人俯身捧起河水洒向额头，为自己或亲友祈愿求福。还有人静静地站在河中，闭目沉思，仿佛在与神灵对话。看到芸芸众生对信仰无比的虔诚，对传统如此的恪守，我们深感震撼。

虽然是外乡游客，但也要入乡随俗。我们跟随朝圣者一起，缓缓地踏入恒河之中。河水清凉，轻轻拂过肌肤，带走了我们一路奔波的疲惫，也仿佛涤荡着内心的浮躁。在这一刻，我们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恒河水在流淌，它更像是一条承载着千年信仰的灵魂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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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饮圣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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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河阶梯，沿着河坛蜿蜒而下，层层递进，直抵圣河。这些石阶不仅是朝圣者通向恒河的路途，更是世世代代印度教徒走向解脱与救赎的必经之路。它们的历史可追溯至数个世纪，甚至千年之前，见证了无数灵魂的虔诚与归宿。在这里，生者沐浴祈祷，亡者归于火焰。

今天，我们赤脚踏上这片古老的土地，感受着石板的温度，丈量着阶梯的距离。当陡峭的石阶将我们引向河岸，眼前的景象让我震撼不已，仿佛置身于中世纪的回光返照：苦行僧在默诵梵文，沐浴者在河水中顶礼膜拜，朝圣者焚香祈愿，准新娘盛妆迎福，乞丐与商贩交错而行，吆喝声此起彼伏……

我的相机镜头随着圣河的波光流转，凝视着芸芸众生的百态，他们的每一张面孔都承载着信仰的痕迹，眼神中流露出历史沉淀的仪式感。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绘就了一幅独属于印度的《 清明上河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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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恒河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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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拉纳西圣城如同一座宗教万花筒 （印度教、佛教、耆那教、锡克教、伊斯兰教和基督教 等等），它让每一种宗教生活在这里生生不息，交错融合。就如恒河阶梯，承载着无数朝圣者的脚步，也承载着历史与信仰的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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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黄昏悄然降临，夕阳西下，晚霞似火。古城沉浸在灿烂的余晖中，仿佛时光也在此刻凝滞，任人凭吊怀古。远处的焚尸坛依旧烟火缭绕，在暮色中悠悠地飘散，好像在诉说轮回与解脱的古老传说。

而在另一边，著名的达萨斯瓦梅朵河坛则是另一番热闹景象。岸边码头上，百舸云集，灯火闪烁，河坛阶梯上，人潮如涌，信徒与旅人聚集在此，以期待和虔诚的目光投向圣坛，等待那千年未曾中断的神圣仪式。

我们端坐船上，屏息等待恒河夜祭的帷幕拉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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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恒河嘉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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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河夜祭 是瓦拉纳西最庄严、最神圣的宗教仪式之一，每晚在达萨斯瓦梅朵河坛举行。当暮色降临，成千上万的信徒和游客齐聚河岸，在火光、诵经、钟声与圣歌交织的氛围中，向恒河女神（Ganga） 献上虔诚的祈祷。这不仅是一场视觉与听觉的盛宴，更是一场灵魂的洗礼。

今天正值麦格节（Magh Mela），人潮比往日更加汹涌。河坛之上，人头攒动，恒河水面布满船只，大家屏息以待，迎接神圣时刻的到来。

恒河夜祭，象征着歌颂光明，驱散黑暗。信徒们坚信，只要光火不熄，信仰不灭，祈愿之光必将穿透黑夜，照亮通往解脱的希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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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恒河夜祭（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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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解脱之门

从游艇上远望马尼卡尼卡焚尸场，死亡的火光在恒河上燃烧。生与死在这里交汇，火与水又在这里共存。

有人在台阶上洗涤自己的身体，期望得到净化；有人在燃烧的柴堆旁沉思，等待轮回的降临。

而我们船上的旅人，只是无尽生死轮回中的旁观者，看着缕缕青烟在水面上飘散，感受死亡的温度在恒河上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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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解脱，马尼卡尼卡河坛便是这一信仰的核心，它不仅是印度最古老的火葬场之一，更被视为通往轮回尽头的“解脱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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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在轮回中循环，在此处死去，就能超脱因果，不再轮回，这不是悲剧，而是最崇高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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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不是哀嚎与痛哭的葬场，而是对死亡的礼赞、对生命的尊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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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火焰昼夜不息，生者送别逝者，亡者在烈焰与圣水的交融中，迈向终极的超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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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拉纳西的恒河，对于印度教徒而言，能够在恒河岸边火葬，并将骨灰撒入圣河，是生命中最大的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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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炉台的焰火据说已经燃烧了1千多年，从未熄灭。 它由当地的多姆（Dom）族人世代守护。他们负责维持火焰，点燃圣火，进行火葬仪式，并收取费用。对于印度教徒来说，没有多姆族的火，亡者便无法真正完成涅槃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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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在马尼卡尼卡焚尸台恒河边拍到的二张照片，令人格外震颤：二个青年在河边，用筛子过滤和打捞沉底的骨灰，希望能从火化后撒入河里的，未燃尽的骨灰中寻觅残留的金饰，能捞到金牙或金戒之类的贵重物品。这一幕，既揭示了死亡的庄严与神圣，也裸露了生活的艰难与人性的挣扎，正是这种极大的反差，让我至今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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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尼卡尼卡焚尸场，火化所用的木材有严格的等级划分，檀香木是最昂贵的火化木，完整火化大约 ¥8万。平民多用杂木，完整火化约 ¥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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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恒河边焚尸场的恒河入口处，永远堆满了木材。这些木材不是普通的燃料，而是灵魂的阶梯，是渡向解脱的桥梁。在这里，死亡是一场交易，生者用钱换取足够的木材，为死者铺设一条通往涅槃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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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生者与死者共享的一条通道，一端通往熊熊燃烧的火葬台，另一端却直指城市的心脏。道旁堆积的柴木，只是完成这场轮回的工具。有人从城市走向火焰，目送亲人归于尘埃；有人从火焰走回城市，继续未竟的生活。小径两端的世界，依旧各自运转，等待着下一场轮回的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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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里什钱德拉是恒河边另一个焚尸台，但规模和名望，以及历史地位远不及前者马尼卡尼卡，但它承载着王者的传说，是信仰与忠诚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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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走向解脱。

这里不是地狱之门，而是天堂的阶梯。

恒河的水，万年不竭；圣坛的火，千载不熄。水与火的交融，一个象征净化，一个象征毁灭。这就是印度教的哲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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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河启示录：

生者在恒河沐浴，亡者在恒河火化，生死之间不过一阶之隔，却同样被恒河所承载。

所以生与死并非对立，而是同一条河流的两岸，生命在此流转，死亡在此升华，最终都归于这条圣河。

归结而言：这正是印度教通过恒河沐浴、恒河夜祭和恒河焚尸所表达的全部哲学意义：生死如恒河，奔流不息，最终皆归于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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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与死并非两端，而是同一条河流的不同形态。真正的智慧，不是抗拒死亡，而是理解死亡，让生命顺流而行。 就如安睡在河坛亭子里，与恒河同眠的信徒，只有领悟生死如水，才能在有限的生命里，找到无限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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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了恒河！再见了 瓦拉纳西！

你用最坦然的哲思，让世人醒悟：生与死并无区别，一切终将流向时间的河流，而唯有当下，才是真正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