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上河故地游

幽子

我又到了水墨上河。故地重游，总有一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恍惚觉得自己就是在这白墙黛瓦的阁楼里出生、成长。

第一次到此是两年前与善兰、小诗从霞浦转道而来，初次邂逅，一眼千年，仿佛这是我前世的家。

我在这个家里到处行走，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那是我曾经生活过的院落。可是对这个院落里发生过的故事我却一概忘却，这外形相似的一幢幢建筑，我究竟出生于哪座门庭？

我一遍遍寻找，从怀义堂走到了懿德堂，从德泽堂走到了润沛堂，从继承堂走到了古戏台，又从朗月桥来到了碧泉井。

从北向南，我首先来到了“怀义堂”，这是三间两厢二层砖木结构的徽派建筑，木樑、花坊、门窗雕刻着精美的鱼虫花鸟，尤以蝙蝠为最，蝙蝠象征着“招福”。

这建于清代咸丰年间的商宅里布置着新婚嫁娶的场景，我想象着那凤冠霞帔的新娘坐着大红的花轿，来到了这陌生的商户，从此她就要“洗手做羹汤，先遣小姑尝。”

“懿德堂”是上河大茶商朱德纯的私宅，建于清同治年间，三间两进三层砖木结构，由前堂、后堂、厢房、二天井和后花园组成，占地面积800平方米。

懿德堂的后院特别的大，水墨上河这么多幢典雅的建筑只有他们家的院落最大，难怪他家的茶号遍布上海、南京、芜湖等地。

如今，偌大的院落只有老太太和小儿子居住，似乎感觉有点空空荡荡。这幸福的老人曾经是富家的千金吧？她在闺阁里长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熟悉的就是她的绣房和后院的天井和花园了。

我曾经拜访过老人，参观了她的老宅，她热情地捧出了水果和点心，一个劲的让我品尝，说是大儿子从外地带回的。他的儿子非常的孝顺，宅子里有大大的展厅，展厅里有很多名贵的物件，还有专门为她雕塑的慈母像。

看看紧闭的大门，不便贸然打扰，便转到后院外墙，亭台楼阁回廊茶亭依稀可见，茂林修竹花草树木参差有致。

8：30了，游客们陆陆续续地进园了，一个个导游举着鲜艳的旗帜带领着自己的队伍，他们走马观花，匆匆而过，每个院落停留的时间都非常的短暂，仿佛时间总是那么的仓促。我跟着两波队伍，听了两场讲解，总觉得委实不及那年的书记，可那口若悬河，出口成章的江书记却被调到了别处，我再也听不到他精彩的导词。

蓦然发现这里除了婺源美犬馆、我老兄的顾大明美术馆，多了一个鲍铁雷艺术馆。鲍老师不知何时也在这里建了一个艺术馆，它的位置非常的显眼，这门前的对联是否鲍老师亲自所题？且让我进去欣赏一番。

艺术馆里挂满了鲍老师的大作，曾经他在这门前的石桌上专注的写生，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原来他早就看上了这风水宝地，这博弈的铜像好似跟鲍老师也有点神似，难道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林凡老师亲笔所题的“婺源美术馆”显得与众不同。如今它却关着门，这是唯一一家以婺源命名的私家美术馆，婺源官方的有婺源图书馆、婺源博物馆、婺源非遗文化馆，但民间却只有这一家以婺源为名，真是占尽了先机，据说当年还是我老兄提的名字，开馆的时候也为他邀请了很多知名人士：刘大为、杜大恺、林凡等大家亲自到场，还有几位官二代的子女都来捧场。真正是盛况空前。

大夫第又名“德泽堂”，由大茶商朱起祯，建于清末同治年间。占地约270㎡，分为官厅和宅地两部分，为三间二层砖木机构。宅地是私人住宅，官厅则是会客场所。记得那年来的时候江书记跟我说：“如果你没有认真的读过三国演义，那么，你对婺源的文化就算不得了解，你也写不出婺源的神韵，体悟不了婺源深厚的底蕴。”今天再一次回想起书记说过的话，真的深感惭愧。这么多年来，我通读了《红楼梦》，就是没有认真的学习《三国演义》。

门柱上的楹联：仁义不随时序转，文章还共物华新。仁义的价值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改变，而优秀的文章却能与自然万物一样焕发新的光彩‌。由此可见这一家的文化底蕴。

这大夫第是清代朱起祯朱大夫的官邸，坐北朝南，砖木结构的建筑，三间两厢二层楼，里面的工艺精致儒雅，精湛的木雕关乎着读书科考、为官做人的道理，这是家族的传承。

而中间的廊柱上有副楹联：处文公之乡心常惕愓，视百姓如子意合拳拳。这是《晏子春秋》里的对句呀，意为齐景公怀有思乡之情，对待百姓如同子女一般。这是朱起祯对后世为官之辈的殷切期望吗？两侧的楹联则为：有闲且关诗书读，无病应全琴鹤鸣。

厅堂的后壁挂着一幅山水，是松山听风还是松山听泉，我看不太清。两边的条幅是：一脉山泉流德泽，万壑松风涤胸心。

大夫第左侧有一个耳门，进入耳门是兰芷春风堂，厅堂挂一水墨松石。两边对仗：满襟和气春如海，万丈文澜月在天。

品读着这些楹联佳对，心中无比的惭愧，因为抱柱上的有些字我认不识，对联的意思也不能完全领会，不懂婺源的历史，不知婺源的典故真的是羞于来此。

再往前是尚荷书院。尚荷书院与上河村名谐音，或许含有特定的意义。书院是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是讲学育人的场所，是高雅而圣洁之所在。内有大讲堂、书斋、藏书楼和红楼馆，占地面积约800㎡。这与懿德堂差不多大小。

从书院两壁的文字资料我了解到：婺源的第一个进士是洪金轮。洪是婺源官源人，字鲁人，唐肃宗至德二年，以明经科登进士第，为婺源建县后高中进士第一人，官至谏议大夫。

婺源的最后一个进士是詹天佑。詹是婺源如源人即今泽园卢坑人，有“中国铁路之父” “中国近代工程之父”之称。

我曾拜谒过詹家的宗祠和故居，詹是京张铁路的总工程师，这条穿山越岭，全长200多公里的铁路是中国人自己设计和组织施工的第一条铁路。詹天佑是中国的骄傲，因而清政府授予其工科进士第一名。

明太祖朱元璋洪武年建立了申明亭和旌善亭制度，所谓旌善，就是旌表善行义举，每月用红纸书写好人好事张贴亭內；申明则是将村里发生的违法违规人事用白纸书写张贴亭内。一红一白形成鲜明对比，惩戒褒贬，公正分明，以此教化村民，维系民风。

旌善亭内有一幅我老兄和鲍铁雷老师合作的荷花图：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来。两侧是谈延庆老师的墨宝：十里荷花宣特色，一池碧玉话丰年。

我记得那年曾经在此与朴子、善兰和小诗一起合影，还在对面紫荆树下留下了倩影。

游人如织，一波一波的队伍鱼贯而入，很多人并不是来此观景的，或者说并不是来此欣赏古建筑的精湛，倾听古徽州的故事，他们只是凑热闹、拍视频、发抖音。大妈们挥动着丝巾搔首弄姿，大爷们也不甘示弱摆开阵势。一位大爷也学那娇媚的娘子坐在船头，我看他不象儒书生，而似老艄公。

特大的茶壶擎在高高的半空，壶中的水源源不断，滚滚而下，大妈们就在这水流之中一拍再拍。

大亨当铺里空空如也，连个柜台都没有，算什么当铺呢？至少得有个柜台，有个窗口才算个样子吧？当铺的门外有一个凉棚，凉棚里却没有特色的茶点。

我想拍一张当铺的照片，可门前的铜像边白衣红裙的女子迟迟不走。我不知道她是想发抖音还是要做直播？我这个人比较愚笨，至今也没玩过抖音，因为自控力太差也很少看视频，总觉得一看视频时间就噌噌而行。

润沛堂是大茶商朱林祖的故居，始建于清光绪二十一年。朱自小生活贫困，到40岁以后才摆脱窘境，做些小本生意，后来成为了大茶商，致富不忘本，光前又裕后，捐资建了村里的古戏台、申明厅、旌善厅和朗月桥。原来这是个大善人。

“继承堂”是茶商朱德熙的宅邸，建于清光绪年间，徽派建筑，三间两进二层砖木结构，也有前堂、后堂、厢房、二天井，占地面积约160㎡，门楼是徽州砖雕的典型代表，精美大方，屋内两边厢房门的木雕以人物为主，题材大多选自历史上著名的典故。如岳母刺字、汝孤不待、刘备过江招亲等等。木雕生动有趣，栩栩如生。屋内按照婺源祝寿堂的古风布置成了寿堂。

我记得那一年，江书记让我坐在这个前堂的椅子上，抬头望天井的天窗，那屋外的参天大树正好映在天窗的窗口，不啻是一道天然的胜景，今日的天窗外蓝天白云，空明清朗，悠悠浮动，不急不缓。楼上的小轩窗半虚半掩，那里有闺阁的小姐偷偷的窥视楼下俊逸的儿郎吗？

在徽州人的理念里，水是银子，光是金子，在明堂里有一个水槽，起到积水聚财之用。他们筑高墙开小窗，是为了防盗防匪，而在天井开天窗，是为了敛光聚水，四水归明堂。

明堂的长条桌上摆着左镜右瓶，中间是自鸣钟，意谓着终生平静。据说徽州大户人家的嫁妆很奇特，第一抬是盖着红布的棺材，意味着升官发财。

我们曾坐在这里，悠闲摇荡，如今，我们四人是否都称心如意了呢？我们是否还能如当年那般无拘无束，闲适惬意呢？

这后面就是杂树丛生的后院了吧？记得那一年安奇老师为了抄近路，将我们带到这个地方。可是要跨过挡着的树干我们才能顺利的通过，而偏偏我们又穿着裙子，非常的不方便。他看着我们的窘态，露出了得逞的坏笑。我们这才领悟，上了他的大当。

金丝楠根雕馆确实与众不同，它的结构全部是金丝楠木构造，可惜的是大门紧闭，无法入内。

古戏台上曾经上演过怎样辉煌的戏剧？透过隐秘的幕布，朦胧再现：“净末丑生旦是处楼台生彩，宫商角徽羽此间丝竹绕梁。”依稀恍惚“伯牙琴瑟弹七弦清远，优孟衣冠演千古风流。”

再往前就该是大樟树下的碧泉井了吧。

在这竹林里，我和朴子留下多少难忘的倩影。碧泉井由一口方井和四口小井组成，四口圆形的小井代表着福、禄、寿、泰。边上有一口大方井，代表财源广进。骨髓井的形制是民间的信仰。

这棵千年的大樟树，它的造型非常的别致，像一个拱门，迎接着南来北往的旅人。

在婺源，樟树不但是材质优良的名木，还被村民当作神树，敬奉香烛，虔诚拜祷。如果孩子成长不顺，多灾多病，父母常常会把孩子寄岁给樟树老爷，让樟树保佑孩子无病无灾，这显示着人与自然的相互融合。

他们对樟树的膜拜近乎神化，什么樟树底下走一走能活99，樟树上面摸一摸，能活100多。

“方婆遗风”是一个免费的茶亭，流传着一个温馨的故事：一个叫方婆的老婆婆常年累月给过往的行人提供免费的茶水消暑解渴。她去世后，人们为了感念她的恩德，就捡石堆坟，名为堆婆冢。据说在昔日的婺源古道上有很多免费的茶厅。方婆遗风，代代传承，至今不衰。

砚湖里有个瀛回亭。门柱上书：云霞叆叇游还聚，鸥鹭依稀去又回。

而一副写在纸上的对联已经残破不全，恰乎是“天籁传声塔上钟，波光泛影湖中阁。”

我发现了一只白头黑身的微小的鸟儿，它独自在湖边的石头上跳来跳去，似乎自个儿跟自个儿做着游戏，我感觉自己就像这只鸟儿……

上河村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文峰塔似笔，湖心亭如墨，澄澈的湖若砚，土地是纸，笔墨纸砚，形象意象，内涵深远，寄寓深刻。

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到这儿，恍若来到了前世。因为这水墨上河，就是以徽州上河村的前世今生为主题而打造的。

它以笔墨纸砚的人文理念，塑造了920多年前的婺源古镇的原乡生活。

我疑惑着自己为什么是三火为焱，而非三水为淼？我其实是与水有缘。这三面环水的上河村是圣人朱熹的同宗朱氏所建。上河，意谓上上临河，天子宝地。我在这宝地里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