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鼎一

道光二十九年，镇沅直隶厅州学岁试（年度考核）一等一名杜型仁参加乡试的读牍文章是《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今日潜心拜读，被其知行合一的认知、逻辑严密的论说、骈散相间的修辞所折服，对当代社会尤具警示意义，故且胡乱断句，不足之处，请诸君不吝赐教。

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岁试镇沅直隶州学一等一名 杜型仁



又不自欺其不知，而知不外是矣。夫有所不知，似不足以言知也。然以为不知，则知其所不知矣。其与知其所知者，不同一知乎？

且以知者之无不知也，苟於昧之境有未融，似於明之量有未到矣。顾昧其所昧，而明之机塞；明其所昧，而明之机开。则明其所昧者之一心，即此明其所明者之一心。而其心早判然而不诬，其明亦遂灼然而不爽。知之之道，岂必知之者而后是以言知乎？

夫知之为知之，亦谓知其所知耳。惟然而知不必尽知矣。有所不知，而后见所知之确。何也？天下之事理无穷，微论浅识者穷于耳目，即博物者亦安能无所不知？惟然而知不必强冒矣。知其所不知，於以见自知之明。何也？古今之至道何极，微论中知者限於幽深，即生知者亦安免有所不知？

不知为不知，是诚以为不知矣。而岂曰是知也哉？虽然，知者言乎心之明也。以心照物，而於物无所不明，知也；以心自照，而於已无所不明，亦知。以心独理，而於理无所不通，知也；以心问心，而於心无所或昧，亦知。

况其见闻之所及，未赏或无所得；而夙昔之自信，抑又确有可凭。将於所知者默而识之，於所不知者勉而求之。知之之道，不即在於是也哉？

知者虽不自甘於不知，而当其不知，无庸自负而以为知也。於知之之外而有所不知，固将因此而及彼；於知之之中而有所不知，亦必因略以求详。如是以求知，而知可及其至矣。而何其自负其知而不尽学知之功？

知其虽欲其无所不知，而所不能知，不必自欺而以为知也。於吾之所易知者而犹不知，固将以勉吾之力；於吾之所虽知者而有不知，亦将以竭吾之才。如是以求知，而知可抵於精矣。而何容欺真不知而不尽致知之实？

由欲求知，甚勿强其所不知以为知也。

奏刀砉然，动中肯綮。

理兼备清，气棂人眉宇。

DeepSeek译文：

不欺骗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这样获得的才是真知。人总会有不知道的事情，这似乎不能算是真正的知道。但如果能承认自己不知道，那反而证明你清楚自己的不足。这和那些只知道炫耀已知的人，难道是一样的“知道”吗？

再说那些自以为无所不知的人，如果在某些阴暗的角落还没弄明白，就说明他的智慧还有局限。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无知，智慧的大门就会关闭；勇于承认自己的无知，智慧的大门才会打开。其实，能够认识自己无知的这个心，和能够认识已知事物的那个心，本来就是同一个心。这样的心灵判断准确无误，这样的智慧明白透彻。追求真理的方法，难道一定要先成为智者才能谈论吗？

所谓“知之为知之”，也只是说知道那些已经明白的事。但人不可能什么都知道。正因为有不知道的，才能证明已知的正确。为什么呢？天下的事理无穷无尽，别说见识浅薄的人受限于耳目，就是博学的人又怎能无所不知呢？所以不必假装全知。能够认识到自己的无知，正说明有自知之明。为什么呢？古往今来最深刻的道理无边无际，别说普通人难以参透，就是生而知之的人又怎能完全掌握？

“不知为不知”，这确实是承认无知。但怎么能说这就是智慧呢？其实，真正的智慧在于心灵的澄明。用心观察事物，对事物没有不明白的，这是智慧；反省自己，对自己没有不了解的，也是智慧。用心探究道理，对道理没有不通达的，这是智慧；扪心自问，对内心没有不清楚的，也是智慧。

况且人的见闻总有局限，有时难免一无所获；但凭过去的经验，确实可以有所依据。对于知道的要牢记于心，对于不知道的要努力探求。求知的道理，不就在于此吗？

智者虽然不甘心无知，但在不知道的时候，绝不该自欺欺人。对于知识范围之外的未知，要通过学习来掌握；对于一知半解的事物，要深入研究来完善。这样追求知识，才能达到最高境界。为什么要自以为是，而不肯下功夫学习呢？

虽然希望无所不知，但对确实不知道的，不必欺骗自己假装知道。对于本该明白却还不懂的，就要加倍努力；对于似乎明白其实不懂的，就要竭尽全力。这样追求知识，才能达到精通的境界。怎么能欺骗自己真的不懂，而不去认真研究呢？

想要追求真知，切记不要不懂装懂。

评语：

运笔如庖丁解牛，刀刀切入筋骨缝隙。

义理兼备而清明透彻，文气灵动直透眉宇。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出自先秦佚名的《论语十章》。意思是，知识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才是大智慧。

这篇古文以“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为核心，深刻阐释了认知的辩证关系。作者强调“不自欺其不知”才是真知的起点，指出“知其所不知”比“知其所知”更为可贵，体现儒家谦逊求真的精神。通过对比“以心照物”与“以心自照”，揭示知行合一的认知哲学，主张在承认无知的基础上“因略以求详”“竭吾之才”渐进求知。文中批判“强不知以为知”的虚妄，以“明之机塞”与“明之机开”警示自欺的危害，倡导“默而识之”“勉而求之”的致知态度。末句“甚勿强其所不知以为知也”如黄钟大吕，呼应回归本真的思想核心，对治当代浮躁之风极具启示——唯有直面认知局限，方能抵达心智澄明。

此文由AI工具“豆包”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