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电筒

气逸质伦

　　在我刚刚能记事的时候，牵强的能称作家用电器的，只有一只手电筒。漆黑的夜晚，手电筒成了外出照明必备工具。

记忆中每到早上八点，生产队电工会准时断电，接口处糊了一层封条的25瓦电灯泡随之熄灭，直至晚上八点才恢复供电，如果赶上电工有事，更晚一点灯泡才能点亮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家家备有煤油灯或者蜡烛。寒冷的冬天，夜晚来临的更早，灯泡还不能点亮的时间，昏暗的煤油灯和炉火，还有亮起的手电筒，照亮并温暖了一个家。

家里最早使用的是一只能装两节五号干电池的手电筒，银色的外壳，因为使用频繁，握柄末端都露出了黄色的底漆。父亲是家里使用手电筒最多的人，夏天庄稼长势快，各家都争着给自家的自留地灌溉，在村里小学当校长的父亲，只能放学后趁着夜色给自留地浇水，我和哥哥偶尔去打下手，趁着父亲不留意，我们打开手电筒照射天上的星星，一束耀眼的光芒，闪的星星直眨眼。正当我们沉浸其中时，父亲远处一声“水浇过了没”的呐喊，吓得我赶紧关掉手电筒，慌忙回应道：“过了过了，可以拆坝了”。当然，有时候也是哥哥和我去给麦田灌水，看到地头手电筒发出一闪一闪的信号，代表水已漫过麦田的我赶紧拆掉拦水坝，顺路捉几只飞舞的吹麦虫，卷着裤管踏着轻盈的脚步回家。

手电筒，也是我们儿时的玩具。双手变换造型，在手电筒照射下双手投影随之变换为老虎、兔子等简单的动物，在墙壁上活灵活现，十分有趣。也可以央求奶奶剪几个小动物，在糊着白纸的窗户上尽情演绎着我们自己的皮影戏，记忆犹新。当然只顾玩耍的我们，用尽了手电筒的电，挨打也是在所难免的。擦干眼泪如获至宝的捡起废旧的干电池，用石头砸开它，取出其中的碳棒，在地上默写生字，会引来许多同学羡慕的目光，此时所有挨打的疼痛早已烟消云散了。

一句后来，不知省略了多少模糊的记忆，淡忘了多少有趣的时光。慢慢的，日子好起来了，家用电器多起来了，村子里也很少断电了，家里的灯泡也来越多，能照亮的区域越来越广，可是多少回风雨无阻的露天电影，多少次披星戴月上学的步履，都没有离开过手电筒的陪伴。手电筒，照亮了多少我儿时磕磕绊绊的路。

后来，手电筒不再是一种工具和用品，父辈教我做人的口口相传、朋友正反对比的取舍之谏、自己迷茫顿悟的认知沉淀，都如同手电筒照亮我思想和灵魂的光束，让我在灿烂星空下，还能保持一份执着，保留一颗初心。

康德有一句著名语录：世界上有两样东西能震撼我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头顶灿烂星空，另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法则。心中崇高的道德法则来自哪里，不会是凭空产生，也非天外来物，许多陪伴我们很多年的执念，往往就在我们很小的时候，也许就在昏暗的灯光下，在一家人围着火炉吃着简单的土豆面条时突然启蒙而生。

在后来写作中，我很多次想到手电筒，在寒冷的夜，是手电筒的光芒劈开漆黑，驱散幽暗。借助这束亮，迈过沟沟坎坎，避开遮遮挡挡，才没有碰过壁，没有崴过脚。是自己有千里眼，还是自己有顺风耳？都没有。很多时候，没有外力帮助或他物的支撑，我们是多么的渺小，那么的无力。遗憾的是，有多少人使用过手电筒后，能真正思悟到这一层。

在茫茫人海踽踽独行时，总会经历不少值得留念和领悟的旅程。在崎岖难行的山道，同行的人会在某个转角悄然离去，好在经过幽暗的涵洞孤独无助的时候，身后一束亮光照亮了前路，回头的那一刻，我仿佛穿越回到了童年，看到了冬夜亲人用手电筒发出的那一束光亮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