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行无锡散记

疏桐

<p class="ql-block">  这几天的无锡很是热闹。前脚马未都老先生亲临惠山,用短视频狠狠地宣传了这个锦绣江南地;后有无锡马拉松开赛,世界各地的“爱马人士”蜂拥而至,黄白黑棕各种肤色,在江南樱花红白黄的掩映下,更显得姹紫嫣红。</p><p class="ql-block"> 烟花三月的江南本来就是游人的春梦。独一份以水墨作笺,层层晕染的青绿,间以红墙绿瓦,柳丝泛绿的数声黄鹂,写尽了春天的定义;那在时光清浅的午后,一曲或传统或流行的音乐,从人缝里缓缓流淌。可以坐下来,围一席四方的天地,叙一盏明前的炒青,喁喁私语深情寒暄。</p> <p class="ql-block">  如果能偶遇一场春雨更好,春天的雨不是雨,是飘飞在空中的精灵。那点点滴滴飘扬的雨丝,让红墙更红、柳丝更绿、街道更净、人心更宁。仿佛在一栋檐角巧构的老房子,老钢琴弹着《田园交响曲》,一路的铜铃响起,摇碎了的旧时光如水波微漾,外婆清脆的叮咛声从多年前的时光邃道里洇岀泪外。</p><p class="ql-block"> 我是踩着三月的韵脚再行无锡的。因为是多次涉足,无锡于我并不陌生。名声在外的鼋头渚、锡惠公园、惠山古镇依然于无声里诉说着来来往往的故事,古运河、崇安寺、南禅寺旁的市井美食,在摩肩接踵的游客间、在纷纺喳杂的视频里口口相传。今年春节,中央台春晚的现场之一设在了古色古香的惠山古镇,更添了许多鼎沸人声。</p> <p class="ql-block">  所居住的荣巷里弄,距离太湖之滨仅一步之遥,便利的地铁交通,前往几大著名广场和商铺繁华地也是分钟可行。</p><p class="ql-block"> 这几天的抖音推送里,到处都是鼋头渚樱花如雪的盛景。平缓的鼋头渚,好似浩淼太湖在此处打了个翠绿的蝴蝶结,迷你型的小山包往两边漫延,在水光云影的陪衬下,尤其清丽脱俗。不久前的某个年份,有人突发奇想,在杂树漫长的山谷里栽上了三千株各色樱花树,美其名曰樱花谷。不久后的一个春天,长春桥畔樱花成雪,太湖环道车阻且长游人如织。三万朵云霞纷纷扬扬坠入碧波,落满苏轼未干的墨迹;花湿沾衣、市声呢喃,直将一幅水墨山水注入一阙湿润的宋词。</p> <p class="ql-block">  登上赏樱阁远眺,花海与烟波在天际私语,恍惚间西施正挽纱踏浪而来,罗衣带水尽是粉红诗行。三只白鸥掠过汉唐时的枝桠,翅尖抖落的芬芳,惊醒了不远处静静张望的蠡园。</p><p class="ql-block"> 去樱花谷的那个午后,早樱已经谢幕,中樱尚在蕾苞期,幸好还有几株在顽强地坚守着“不见不散” 的誓言。说不上有无遗憾,在太湖的柔风里,我来了又走,和一大群陌生的赏花人。春去春来又来,如同岁月峥嵘,一路等花开,看花谢;待夏至,等三万多个日子握成细沙。</p> <p class="ql-block">  一早去锡惠公园,沿途的晨练者络绎不绝,并不显得孤单。淡雾似一袭素纱,一路的清翠与山花,从容聚散。龙光塔自云隙间探出一角,那精巧的檐口,隐约诉说着千百年来关于吴地、关于泰伯的风骨。</p><p class="ql-block"> 石径湿滑,竹露沾襟。“天下第二泉”闪着粼粼眸光,于无声里,听见陆羽煮雪煎茶的水沸声,看见李绅“闲读道书慵未起”的疏影;春申君一袭丝袍玉树临风,阿炳怀抱二胡弦舞半月。</p> <p class="ql-block">  映山湖边,寄畅园里,太湖石瘦如篆刻,红鱼衔着落花穿梭其间,真山假水相映成趣。惠山古寺前那对唐代石经幢,被泛着幽光的铁拦杆保护着,伸手可及是满手的残缺佛面;世人只顾念着阿弥陀佛,热闹地围在佛祖像前。</p><p class="ql-block"> 古镇中央的“人杰地灵”牌坊依然故我,百座祠堂次第舒展飞檐,沿渠摆放的茶桌上人满为患。范公的“忧乐”在茶馓子的热油锅里沸腾,周公的爱莲才露池边的尖尖嫩芽。惠山泥人坊内,新一代的匠人,指尖揉捏着古老的神话;锡剧唱段从里巷里穿藤而岀,那一声不经意的叹息攀着迎春花,在青砖黛瓦间弥漫成网。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推开斑驳木门,四百年前的读书声朗,窗外无风亦无雨。石案头的茶壶犹在,几处茶渍晦涩难懂,仿佛昨日的青衣书生仍旧激辩着,将家国山河绞碎在晚明的梅树之上。那些掷地有声的诘问,早已化作梁间燕语,年复一年衔泥补缀着华夏的脊梁。</p><p class="ql-block"> 时间是真大师。世界和心事,可以浓缩为一句话,简短不忧伤;可以浓缩为一张湖景照片,简约而不失情趣;也可以浓缩为一盒美食。南长街的灯笼次第亮起,流霞般的古运河上,游船犁开苏绸般的河面,橹桨摇碎两岸吆喝着的酒旗。梅花糕在铁模里绽开焦糖花瓣,排成长队的游人耐心等待;小笼包轻咬即破,微甜的流汁如熔金淌过青瓷盘碟;银丝面馆雾气氤氲,年轻的面点师抖开如纱倾泻的面线,浇一勺鳝骨高汤,梁溪城的鲜味氤氲缠绕。转角木棚下,油赞子浮沉如珠玉,阿婆撒桂花香料的手,恰似当年杜十娘在船头坐弹,指尖轻触珠泪满盘。</p> <p class="ql-block">  天南海北的小吃汇成一条街,分不清哪哪的特产,只是叫卖的口音还能辨别方向。忽发奇想:如果把无锡的春色比做一卷诗稿——樱瓣是平仄,古桥为韵脚,运河作长题,而那些未尽的留白,且留给下一章节的梅雨和油纸伞,袅娜生烟慢慢踱来。</p><p class="ql-block"> 临别无锡的前一晚,再次踟躅三阳广场。商业街上依旧夜灯璀璨,摇醒一池心绪独自傍徨,料峭春寒吹薄了我的衣裳。</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有个清丽的女孩在阿炳旧居旁,激情演唱着现下流行的单曲,抖音直播估计能把人气拉满。如果阿炳在世,兴许也会成为粉丝千万的大网红吧?!人到中年的怀想总是随风来,不禁哂笑,这声声喧嚣里竟忘了不知是客,银丝陡发的两鬓在风中零乱。</p><p class="ql-block"> 去到附近的老店,点一份美美的石锅鱼汤,再要上两听啤酒。这世间的热闹繁杂,都是无声告白的过往,流连也好,忘记也罢,念想总是如此苍白;对也好,错也好,最后都将年复一年花开荼靡,从这场踱往那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