豳湖探春记

玉雪

　　春分后的阳光洒落在豳湖畔，我踩着午后三时的光影，自东向西沿湖徐行。湖水正被微风揉成细碎的翡翠，凫鸭群如游动的墨点，在粼粼波痕中拖曳出工笔勾勒的水墨长卷。它们时而将头颈探入水中，衔起一簇跳动的碎金，时而在柳荫下交颈而憩，将倒影绣作春日的双面绣。

垂柳褪去了冬日的嶙峋，枝条垂落处萌着鹅黄的星子。那些嫩芽是婴孩蜷握的指尖，在风里舒展成半透明的玉簪。连翘的明黄与二月兰的堇紫在石径旁织就斑斓的绒毯，蒲公英的绒毛乘着气流，为这场春日盛宴撒下银箔般的请柬。穿行过书香公园、科技广场、旬中广场，一些孩童正踮脚追逐翻飞的纸鸢，他们的笑声碎落在迎春花的藤蔓间，惊起两三只偷食花蜜的雀儿。

刘公塑像前的玉兰已擎起毛茸茸的笔尖，像是要蘸取天际的云絮书写春信。我循着往昔记忆找寻杏园，却见松柏新栽的绿云漫过旧时花径。怔忡间忽闻松涛低语——原来春日的慈悲，既在破土的新生里，亦在苍翠的永恒中。

折返至二八桥时，落日正将桥拱镀成鎏金门扉。跨过这道光阴的界碑，翠屏园的天蓝跑道便如绸带般蜿蜒眼前。三个圆形广场次第铺展：健身器材上跃动的剪影，沙坑里堆砌的童趣城堡，还有被紫叶李花瓣染成淡粉的休憩长椅。拾级而下时，忽见白鹭在浅滩闲庭信步，纤长的脖颈划出优雅的弧线，恍若从《诗经》里踱出的精灵。

最动人的光景藏在水榭转角。五只绒球般的雏鸭正随母鸭破冰而行，蹼掌拨开薄脆的冰晶，在尚未苏醒的湖面犁出春天的航道。它们时而将喙探入寒水，啄食季节更迭的密语；时而扑棱着未丰的羽翼，溅起钻石般的水花。苏轼笔下"春江水暖鸭先知"的禅意，此刻化作生命的礼赞——这些在凛冽中起舞的生灵，用体温丈量冬春的距离，以欢鸣应答天地的呼吸。

暮色渐浓时，我倚着湖石看远山含黛。虽未见桃杏灼灼，但柳梢的鹅黄、湖面的波光、童稚的纸鸢，都在诉说着北国春日的矜持。那些蛰伏在冻土下的希望，正沿着草木的经脉悄然攀升，终将在某个清晨，化作漫山遍野的烂漫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