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和海哥决计自驾去河南，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不为别的，就为看看那传说中的胖东来超市。人说"北有胖东来，南有山姆"，究竟如何，倒要亲自探个究竟才能满足自己的好奇之心。中午吃过午饭启程，车轮碾过京港澳高速，两侧的杨树排排向后倒去。海哥开车极稳，我则翻着手机里关于胖东来的种种传说——员工工资高，服务态度好，自有商品质优价廉。</p> <p class="ql-block">胖东来果然名不虚传。一进门，便有服务员推着购物车迎上来，笑容可掬。自由爱白酒摆在显眼处，包装朴素，价格却比北京便宜三成。水果区里尽是些北方少见的品种，什么软籽石榴、黄金奇异果，码放得整整齐齐。顾客虽多，却无喧哗，人人脸上带着一种满足的平静。我们买了一箱自由爱，几种我在北京大超市都不曾见过的白酒，又去挑了几样水果，又在熟食区挑了些卤味。结账时，收银员双手递过购物袋，道了声"慢走"，倒叫我们这些被北京超市冷脸惯了的顾客有些受宠若惊。</p> <p class="ql-block">傍晚逛至老街，寻了家不起眼的小店吃烩面。面是现拉的，汤头浓郁，配着刚买的卤味，竟吃出了几分乡愁。店主是个五十来岁的婆娘，见我们吃得香，又送了一碟自家腌的小菜。"北京来的？"她问，我疑惑的问她怎么知道我们是北京人？她说你们的京腔特别好听。我笑着说原来如此，得知我们专程为胖东来而来，哈哈大笑，"现在倒成了个景点了！"</p> <p class="ql-block">海哥是个爱挑战的人，次日驱车前往上腊江村，体验一下河南的挂壁公路。这条路凿在悬崖上，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深渊。汽车在盘山公路上爬行，引擎发出粗重的喘息。我摇下车窗，山风便灌了进来，带着些微的土腥气和草木香。远处，上腊江村挂壁公路像一条浅色的伤疤，刻在灰褐色的山体上。据说这条公路原是村民用钢钎和铁锤凿出来的，当年领头的老村长，每日鸡鸣即起，背着干粮和水，腰间缠着麻绳，悬在峭壁上打眼放炮。炮声一响，碎石如雨，常有人的脑壳被砸出窟窿，血和脑浆溅在石壁上，次日又被新的石屑覆盖。这般干了五年，死了三个后生，才凿出这七里长的通路。如今路面浇了水泥，装了护栏，成了自驾游客的猎奇之地。我们的车轮碾过那些凹凸不平的凿痕时，恍惚能听见三十年前铁器撞击岩石的叮当声。山壁向内凹进去，形成一个天然的隧道，阳光从外侧斜射进来，在洞内划出明暗交界的分界线。我和海哥停车拍照，指尖抚过岩壁上的凿痕，粗糙的触感让我想起祖父手掌上的老茧。继续前行，公路突然外倾，右侧便是百米悬崖。没有护栏的一段，车轮距边缘不过两尺。转过最险的弯道，山坳里突然现出几间石屋。屋顶的青瓦上压着石块，怕是被山风掀翻过。公路尽头立着块石碑，刻着"上腊江挂壁公路"几个朱红大字。碑下摆着几个矿泉水瓶和零食包装袋，在风里沙沙作响。我站在悬崖边回望，那条灰白的公路像被硬生生按进山体的拉链，而远处的新修柏油路则如黑色绸带，蜿蜒消失在群山中。</p> <p class="ql-block">汽车缓缓驶离上腊江村挂壁公路，轮胎碾过粗糙的石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后视镜里，那条嵌在垂直崖壁间的神奇道路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太行山嶙峋的褶皱中。我和海哥相视一笑，无需言语，彼此都明白这笑容里包含的复杂情绪——既有征服险途后的满足，又暗含对未知前路的期待。方向盘一转，我们驶向了传说中的"太行第一公路"。转过一个急弯，视野豁然开朗。太行第一公路如一条灰白色的丝带，缠绕在群山的腰间。与挂壁公路的粗粝原始不同，这条修建于1950年代的公路展现着人工与自然的精妙妥协。路面平整却顺应山势，护栏现代却不失质朴，每一个转弯都像是与大山协商后的结果。海哥放松了紧绷的肩膀，车速不自觉地快了起来。我们在一个观景台停下。几位当地老人坐在石凳上聊天，他们的皱纹里刻着与这山峦相似的沟壑。其中一位看见我们，热情地用地道的山西方言打招呼："后生，从哪儿来啊？"海哥用半生不熟的山西话回应，引得老人们哈哈大笑。语言不通，却不妨碍他们分享自家种的核桃给我们。这种质朴的慷慨，让我想起挂壁公路旁立的石碑，上面刻着当年开路者的名字——他们大多已经作古，却留下了比生命更长的馈赠。中午时分，我和海哥随便找了个饭馆，每人吃了一碗刀削面，又开始了我们的旅程。</p> <p class="ql-block">到达邯郸已经是傍晚时分。我们选择了先入住酒店，然后再去寻找美食。邯郸的烧烤与北京大不相同。肉块切得大，炭火烤得透，佐以当地特有的香料，吃得满嘴流油。邻桌几个年轻人划拳喝酒，声音洪亮，倒也不惹人厌。老板说他们用的是内蒙的羔羊，"每天现杀，绝不冷冻"。海哥又要了两瓶啤酒，我们就着星光，聊起了明日要去的赵州桥。赵州桥比想象中朴素。千年的石板被磨得发亮，栏板上的石狮子多有残缺，却更显沧桑。桥下游人如织，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我们在桥头吃了碗饸络面，面筋道，卤汁香，就着蒜瓣，三两口便见了底。回京路上，海哥忽然说："这桥看着普通，可想想它经历过多少战乱洪水，还能完好如初，真是不易。"我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麦田，想起胖东来里那些满足的面孔，挂壁公路上令人窒息的美景，邯郸夜市上升腾的烟火气，忽然明白了旅行的意义——不过是在别人的日常里，看见自己的陌生。车轮滚滚，离家愈近，高楼渐密。我们带回的自由爱白酒，后来请朋友品尝时，竟喝出了河南阳光的味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