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春淡香蓄乡愁

千江雪

摄影｜千江雪

春天的到来既不高调，也不落寞。还在寒冬，金光闪烁的腊梅就开始报告春讯，告诉人们，虽然还是数九季节，但是大地之气已然缓缓上升，而它——腊梅，并非与冬抗衡才盛开，相反，正是感受到了春气的暖意，打开了自己的生命之门，顺便为大家报春。

这个春天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为了出售父母留下的房产，我于去年秋天的最后一天回到了绵阳，在绵阳度过了整整一个冬天。

将近大寒节气，腊梅高调地开遍了绵阳的大街小巷，仿佛一夜之间瑶池精灵降落人间，琼花玉树，晶莹剔透，幽香漫溢，沁人心脾。

这是我的至爱。

心心念念的想要买一束插瓶，让它若隐若现的馨香包裹我的身体，浸润我的每一个细胞，直至心灵。

那日和闺蜜逛街，正好路遇卖花者。其时他将自己的售卖点选定在一个卖臭豆腐的车摊旁，那入心入肺的臭味令人呼吸闭塞，我们被浓烈的臭味熏笑了，道：“你咋选这么个位置呀，不怕把你的花熏得变味儿了吗？”他也笑了，说道：“这里就这么点地方，我找不到位置了啊，只能将就了。”

我憋着一口气，快速地选了一束枝干粗大、花蕾繁密的花束，迅速扫码付款，与闺蜜一起逃也似的抱着腊梅跑开了。

这一束金光闪闪的腊梅陪伴我度过了冬季最后的日子，以其冷冽的香气予我温暖的守候，直至春节结束方才完成它的使命，让位于红梅，让位于春天更加张扬的花众们。

开春了，忽然间四野花树嫣红，尽是红梅。我很是纳闷儿：这红梅不是敞怀于严冬吗？为什么都转了性子，跑来与春天抢跑道了呢？在朋友圈看到我一脸懵圈儿的牧笛老师，不吝向我解答：腊梅才是冬天开花，红梅本来就是开在春天的。看了他的解释，我如梦初醒：梅子不就是我小时候取名为“小杏子”的果子吗？与杏是本家啊！梅李杏桃皆是春首之花，而梅为先锋。亏我还自诩是个理科生，居然也脑子短路宕机，犯这种常识性错误。

也许是运气好，也许是冥冥中的必然，春节前夕，一对小夫妻看中了我的房子，很快约定时间面谈价格。夫妻俩双双胖墩儿，尚未开口先堆笑，真正的刚需，全靠自己打拼赚钱，刚好凑齐了首付款，遍选之后，我的房子入了他们的眼。有人喜欢便是一种认可，虽说现下房价让人心痛，但这种认可亦是安慰，所以我们并没有什么激烈的交锋，很快谈妥了价格签下了合同，皆大欢喜。

此后的时间，就是收拾这个家中几十年间累积起来的物质的、精神的、情感的种种东西。一件一件地过目，陈年往事像电影，一幕幕翻卷而过。那些开心的、天真的、纯洁的、混沌的记忆，原来从没有遗忘，只是因为生命车轮的碾轧，便将它们挤压成了薄薄的二向箔，去了降维的仓库，不被关注而已。时而笑，时而哭，独自怀想，独自吞咽往事的喜怒哀乐，惆怅与幸福交织，从前欢乐的全家人，此时此刻只有我一人在此体味这场独角戏。

朋友们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要离开了，与我一样，心中升起了万分的不舍。几十年的友情，一朝面临劳燕分飞。未来，聚首的机会愈加不可预期，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眼下的时机尽力多见几次面，喝喝茶，吃吃饭，聊聊天。吃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一起，聊天——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记得住的，记变了样的；开心的，伤心的，滑稽的……曾经，那些令我们捧腹大笑的、温馨平和的、伤心难过的、愤怒痛恨的，现在都成了故事，编织成我们共同的人生版图，使我们成了这一世的同路人，即将分别，依依不舍。

与要好的高中同学一起去西山公园为梅花拍照，那株绿萼梅的清雅、傲然，让我欣喜不已。我们相约去参加某汽车4S店的活动，用扭扭变形带做手工，花了两个小时，终于做成了漂亮摆件“荷塘月色”。小小的成就感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平添了温馨而松弛的氛围，即便终将告别，也有明天可以期待。

临行前的一天，我独自走在路上，道路两旁的绿化带里，柔曼的紫叶李满树淡粉碎花朦胧如烟，经历一冬的柳枝隐隐泛出几许芽色，在柔弱的微风中飘飘荡荡。萧瑟的冬天于不知不觉中渐渐退去，春天裹挟着希望一步步走来。所有这些曾经非常熟悉的人事和景物啊，我虽将与他们渐行渐远，但空间的距离并不能将我们的心与情隔断。

这里是我生活过的地方，是我生命长链中的一个单元。亲情、友情、乡情，都将伴随我四处流浪，直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