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缝花

沁言

1963年，峨眉山脚下的小姑娘，毕业于乐山师范学校，告别同学，告别家乡，响应党的号召，来到了四川省乐山市沐川县干剑小学教书，那个年代，叫支边。

那时候，她才18岁。

后来认识了从乐山支边来的毛老师。

放假一起回老家，开学一起到干剑。一双尼龙袜子，捕获了纯情少女的芳心。

他们就是我的爸妈，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因为没有奶吃，爸妈熬猪蹄冻把我喂得胖嘟嘟。刚出生不久，爸爸在给学校写标语时，将“把”写成了“打”（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别人把已揉成团扔进垃圾桶的错字捡出来向领导告发，于是，被扣上一顶“反革命”的帽子。妈妈抱着刚满月的我，爸爸挑着一对木箱，被发配到了更偏僻的村小——水月寺。

这个学校，只有两个老师，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妈妈。

很快，我有了第一个弟弟。还记得，村民在学校操场烧桐子灰沤肥料，我和弟弟寻着香味去守着火堆吃，结果中了毒，抱着正在给学生上课的妈妈的腿，吐得翻肠倒肚。

小时候，爸爸妈妈总有开不完的会。我们常常被锁在有馒头有书的小屋里，到傍晚的时候，姊妹几个轮换着趴在木窗上呼唤:“爸爸，妈妈，回来没有？”直到山坳里传来疼爱的应答声，小脑袋才转移到门缝边，欢喜雀跃着迎接爸妈开门，一块小手帕、一颗水果糖，是从来没有落过空的幸福等待。

小时候，爷爷跋山涉水来看望一年只见得到一两回的儿孙，背包里的糖果、新衣服、老远就在半山腰的呼唤，是印刻在童年时光里抹不去的记忆。

小时候，外婆床底下藏的甘蔗是童年最甜蜜的盼望。大年初一早上，门扣上总会挂着一串手工花布鞋，那是来自外婆百里之外的疼爱。

水月寺，爸妈在那里工作了八年，我们有了热闹的五姊妹。妈妈的抽屉里总有彩色封面的小剧本，明亮的月色下，学校的操场上，妈妈是导演，我们是演员，爸爸是观众。

爸爸常说，像养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鸡，喜欢得很。

每年六一，爸爸化妆，妈妈打扮，我们就是舞台上闪耀十里八村的明星。

小弟弟手里的那个饭团，是爸妈的学生自己都不舍得吃的奢侈美味。

收音机、电筒，是三兄弟乐此不疲的拆装玩具；万花筒、木头枪、兔子灯……爸爸带着三个徒弟自己做。

收录机、英语磁带、电视机、照相机、缝纫机……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八十年代，爸妈把我们的家经营得风生水起。

姐妹俩，从小到大没吵过架。读书、习字、歌舞、手作……物质尽量满足，精神文化更是滋养着我们长大。

每年寒暑假，父母带着我们回老家。几十里的山路，要走六七个小时，天不亮就要动身。大的自己走，小的爸妈背，徒步走到县城车站。

乘上每天只有一趟的班车，去奔赴奶奶、外婆的望眼欲穿。

车站大厅里租连环画的爷爷都认识我们这群每年都要准时来报到的孩子。

家里最不缺的就是一柜子医学书，孩子病了自己医，摔破了自己缝针自己包扎。把儿女们抚养长大，一个一个送出大山，他们勤勤恳恳地做了一辈子乡村教师。

姊妹们相处融洽，生活、学习、工作，互相帮助，努力做更好的自己，不给别人添麻烦。

儿女，在父母眼中，都是最好的。

孩子们也都有了孩子，每年都会抽空聚一聚。

走着走着，爸爸不见了。

2020年，妈妈做曾祖母了。

偶尔陪着妈妈，去看蓝天白云。

偶尔陪着妈妈，去看山水湖泊。

您把星辰缝进我们的童年，我们在您倾注的时光里生长。

祝福妈妈，平安健康，福泽绵长。

妈妈！

80岁，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