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诗随想（十）——品读杜诗《登高》/附习作九首

陶国强

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然而杜甫的《登高》却被后世的文人学者盛赞为第一。明代的著名诗评家胡应麟就赞杜甫的《登高》为：古今七律第一。清人杨伦《杜诗镜铨》中亦评：高浑一气，古今独步，当为杜集七言律诗第一。 《登高》作于唐代宗大历二年（767）秋天，当时安史之乱已经结束四年了，但地方军阀又乘时而起，相互争夺地盘。杜甫因穷困避乱，本想直达夔门，却因病魔缠身，在云安待了几个月后才到夔州。如不是当地都督的照顾，他也不可能在此一住就是三个年头。而就在这三年里，他的生活依然很困苦，身体也非常不好。一天他独自登上夔州白帝城外的高台，登高临眺，百感交集。望中所见，激起意中所触；萧瑟的秋江景色，引发了他身世飘零的感慨，渗入了他老病孤愁的悲哀。于是，五十六岁的老诗人在极端困窘的情况下写成了这首被誉为“七律之冠”的《登高》。 登高唐·杜甫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登高》前四句写景，述登高见闻，紧扣秋天的季节特色，描绘了江边空旷寂寥的景致。首联为局部近景，颔联为整体远景。后四句抒情，写登高所感，围绕作者自己的身世遭遇，抒发了穷困潦倒、年老多病、流寓他乡的悲哀之情。颈联自伤身世，将前四句写景所蕴含的比兴、象征、暗示之意揭出；尾联再作申述，以衰愁病苦的自我形象收束。全诗语言精练，通篇对偶，充分显示了杜甫晚年对诗歌语言声律的把握运用已达圆通之境。 在描绘自然景色方面，《登高》堪称一绝：“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诗人通过对秋风、高天、猿啸、渚沙、飞鸟、落木、长江等自然意象的精妙组合，营造出一种雄浑壮阔而又略带悲凉的意境，不仅展现了夔州秋天的独特风光，更蕴含着对宇宙人生的深沉思考。 《登高》在意象运用上达到了极高的水准，杜甫精心挑选和组合意象，使其诗歌既具有深厚的内涵，又展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前四句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诗人紧密排布了风、天、猿、渚、沙、鸟、落木、长江等众多意象。在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中，每个作为意象指代的名词之后，均连接了形容词和 / 或动词对其进行修饰，意象之间紧密相连，气势连贯，却又让读者易于理解，名词后的修饰语简洁精要，恰到好处地描绘出夔州秋天的萧瑟景象。后两句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仅用落木和长江两个意象，却通过 “无边”“不尽” 从整体范围上渲染其无尽之感，“萧萧下”“滚滚来” 同时描绘声音与动态，使画面更加雄壮而具体。前两句的简洁与后两句的繁复形成鲜明对比，却又让悲壮的诗意与雄伟的气势一脉相承，实现了诗意与气势的完美融合。 在七律的对仗方面，杜甫有着诸多创新之举。一般来说，七律通常是首尾不对仗，仅中间两联对仗，这样的安排是为了让开头便于引入话题，结尾便于收束内容，中间对仗则便于展开抒情描写。然而，杜甫的七律却常常突破这一常规，出现首尾对仗的情况。《登高》这首诗八句皆对。首联不仅两句相对，还有句内自对。“尾联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看似不对仗，但实际上 “苦恨” 对 “新停”，“繁霜” 与 “浊酒” 之间也存在着巧妙的对仗关系，可谓别出机杼。 除了首尾对仗，杜甫还善于运用句内对仗的技巧，进一步丰富了七律的对仗形式。在《登高》首联中，如上句“天”对“风”，“高”对“急”；下句“沙”对“渚”，“白”对“清”，读来富有节奏感。经过诗人的艺术提炼，十四个字，字字精当，无一虚设，用字遣辞，“尽谢斧凿”，达到了奇妙难名的境界。更值得注意的是：对起的首句，末字常用仄声，此诗却用平声入韵。沈德潜因有“起二句对举之中仍复用韵，格奇而变”（《唐诗别裁》）的赞语。这种灵活多变的对仗方式，展示了杜甫高超的诗歌技巧和创新精神，使他的七律在形式上更加丰富多彩。 “一篇之中，句句皆律，一句之中，字字皆律”不只“全篇可法”而且“用句用字”“皆古今人必不敢道，决不能道者。”它能博得“旷代之作”（均见胡䄈麟《诗薮》的盛誉）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杜甫自身具备卓越的文学才华和深厚的文学功底。他自幼受到良好的文学熏陶，勤奋好学，对古代经典文学作品有着深入的研究和理解。他善于汲取前人的文学精华，同时又敢于创新，在诗歌创作中展现出独特的艺术风格。他对语言的运用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能够用简洁而精准的文字表达复杂的情感和深刻的思想。在《登高》中，“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仅仅十个字，就将诗人一生的艰难困苦、壮志难酬的悲愤以及因病断酒的无奈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语言凝练，意蕴深长。他还具有敏锐的观察力和丰富的想象力，能够将自然景色、社会现象与个人情感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创造出独特的诗歌意境。 杜甫的《登高》不仅仅是诗人的感伤与抒怀，更是诗人年老体衰，孤苦无依时，他一生的执念与他终生为之追求的“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理想破灭时的心声。这时，体弱多病、风浊残年的诗人已无力为理想疾呼，只剩在生存边缘挣扎的悲怆。写完这首诗的3年后，一代诗人杜甫带着无尽的遗憾，在“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的无尽凄凉中与世长辞。 明朝胡应麟《诗薮》在评论杜甫《登高》这首诗时称：“全诗五十六字，如海底珊瑚，瘦劲难名，沉深莫测，而精光万丈，力量万钧。通章章法、句法、字法，前无昔人，后无来学，微有说者，是杜诗，非唐诗耳。然此诗自当为古今七言律第一，不必为唐人七言律第一也。”杜甫的七律达到了集大成的境界，他以卓越的才华和深厚的情感，为我们留下了一笔宝贵的文学财富，其诗作将永远闪耀在中国诗歌的历史长河中，供后人敬仰和品味。 奉上近期习作七律九首（平水韵），望阅者不各赐教，感激万分。 早春东风轻拂柳丝先，新绿微萌染野川。蝶舞芳丛寻旧梦，莺啼翠树话当年。勤耕垄亩人追月，忍对黄泥背负天。最是一年春好处，西畴碌碌正耘田。 玉兰绰约新姿玉有光，羽衣千队雪成煌。霓裳片片风吹舞，琼珮珊珊雨净芳。姑射神姬娇欲滴，广寒仙子暗闻香。应是东君方送暖，群英脉脉试春妆。 早樱东君着意剪霓裳，漫洒缤纷樱速煌。欲白还红羸国色，凝脂露粉透幽香。堪怜绛雪迷诗客，忍顾残红惜早殇。莫叹芳华时日短，冰魂淬火待韶光。 春雨甘霖夜洒扣窗扉，万缕银丝织锦帏。不疾不徐红蕊绽，既沾既足绿畦肥。来时有意催农事，去处无声润物菲。又是一年春好处，田畴布谷唤人归。 游郴州苏仙岭弯弯石道竹相迎，天影参差伴流莺。古观幽藏云雾里，仙踪追溯汉时情。三绝碑刻千秋韵，少帅屈居万载声。带雨桃花归送晚，青山依旧梦魂萦。 郴州游东江湖一坝巍巍耒水前，烟波浩渺接云天。奇峰倒映添幽意，翠岛孤浮展画笺。对唱漁歌传雅韵，齐飞鹭鸟舞翩跹。山川形胜风光好，绿柳湖边醉流连。 游莽山五指峰景区五指奇峰向九天，缆车缥缈过云烟。流泉飞瀑银河落，玉栈仙梯掛壁连。仰望天台千古秀，俯瞻神柱万寻渊。莽山秀水风光好，胜景如诗醉不迁。 游郴州高椅岭丹霞碧水映天光，胜景美名岁月藏。淼淼湖波巨蜥隐，巍巍石阵大鹏翔。龙脊蜿蜒通绝顶，云梯艰险望苍茫。自然妙笔千秋画，醉在郴州此岭香。 游郴州爱莲湖感怀柳绿湖清郴水畔，名垂史册孺师乡。盈盈隔叶冰魂洁，步步生花玉骨香。重读佳文爱莲说，且游书院养心堂。回眸审视修身路，出淤不染士中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