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祭

旋涡风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心 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文 / 尹 作 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据说今年蛇年润月不宜上坟,我也就随大流了,但对母亲的怀念,仍虔诚于心,那也就用文字心祭于此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常想,母亲在这个世上游走了88年,是什么在支撑她的生命? 纵观母亲的一生,她从不觊觎丰厚的物质生活。母亲年轻时出生于殷实家庭,又嫁入商贾之家,处在家庭较殷富的境况下,但她生活从不奢浮。初为人妇,母亲在那样殷实的家庭里,仍执意要父亲打造两台织布机与姑子勤俭持家,巧手织出全家上下享用温暖柔和的绵织品。母亲认认真真做着一切家务,不仅自己获得了一种内在的平静和充实,而且总是把她份内份外的事做到极致。母亲在20几岁时,祖母生下了第5个儿子,比我还小两岁,母亲见公婆无乳汁抚养,于是强忍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吃米糕、喝稀粥,母亲也要怀抱小叔子开襟哺乳。父亲看在眼里,对母亲的贤慧善举十分敬重,打心眼里钦佩之极。母亲在家是长媳,但对姑子和几个叔父均十分地爱护,并以德管教,赢得在叔父们中有“嫂娘”之称。即使后来母亲带着只有几岁的幼小儿子,苦渡八百里洞庭,千里寻夫至湖南。当她长途跋涉走进长沙西泰岭公馆,见到父亲又娶了一房人时,母亲当时只有20几岁,却能隐忍变伤痛为镇静,智慧驾驭人生。母亲在后来的岁月里,十分善待这位湖南潇湘妹子,竭诚以姐妹相待,这是我这位娘的幸运,也是母亲宽宥恕道品质的体现。母亲当时在长沙水陆洲只有两年的日子,尽管只有两年,但母亲仍然舞出了豁达美妙的生命节奏,人世刹那一瞬,佛祖亦可拈花一笑;瞬间也可囊括母亲毕生的精华。白乐天两句诗说得好:“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这是母亲当年显露禅思的绝妙写照!母亲隐忍在长沙水陆洲,度过了她独立行爱两年的情爱生活,牵手与父亲登上岳麓山取悦了自己的一生,浓缩了与父亲的今世情缘。这才导致了父亲在母亲皈依佛门那一刻,在&lt;&lt;苦炼静修寺&gt;&gt;大殿主持海修大师面前长跪不起、哭天撞地、求佛慈悲还我妻子的悲摧的一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母亲一向对父亲体贴入微,直至心灵的抚慰;我从小就发现母亲是位拥有懂爱入情、有很高的爱的能力的女性,哪怕后来父亲瞒着母亲在外纳妾,但母亲一直情同姊妹一样地对待这个湖南外乡人,可惜父亲年轻时没有珍惜。后来父亲不只一次地对我谈起母亲这种纯美的真情;现在看来,这种逝去的,在父亲心中未必不是一种永恒难再的美好,是故,母亲骤然转身,在父亲若干年后的笔下,顿成绝唱! 在母亲毅然离去的半个世纪中,父亲始终在经年的岁月里,在他诗词文字里哭泣,成了今天留存在世间的断章绝唱;父亲恨自己当时糊涂,怎能让你去佛门皈依呢?当时没尽心力挽狂澜,如今悔那没未雨绸缪何用?心上人早去了仙山,插翅也难挽回终身的憾!三生石也好,山盟海誓也罢,如今全都尽付东流,已成千古遗恨!父亲词笔临终,更是情思荡漾无边,留下不尽的拳拳心、眷眷情,一阕&lt;&lt;凤凰台上忆吹箫&gt;&gt;,成为他传世咏流传无可替代的经典!</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lt;&lt;凤凰台上忆吹箫&gt;&g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癸亥暮春三月作“春思”书此)</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春去春来,花开花谢,都来莫非闲愁。</p><p class="ql-block">   怕惹相思起,懒做春游。</p><p class="ql-block">   休向桃源问渡,迷去向,枉负渔舟。</p><p class="ql-block">   归来处,凄凉满目,万事悠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休休,此情不尽,纵梦绕高唐,也是浮沤。</p><p class="ql-block">   似狂澜未挽,空费绸缪。</p><p class="ql-block">   忍看蓬山远阻,难插翅,飞上层楼。</p><p class="ql-block">   叵耐三生石上,缘薄浅,折翼中途。</p><p class="ql-block">   千古恨,山盟海誓,尽付东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这阕词写于1983癸亥年暮春,父亲特意命题为“思春”,也许起笔就含有双关意,因为母亲名“春玉”。分离几十年来,父亲一直思念着“在河之洲”的母亲,这种恋情,在父亲的系列诗词中展现出无限缱绻,难以释怀。他的十二首隐情抒情诗,还是在三叔的&lt;&lt;大兄诗词集&gt;&gt;遗稿中发现的。其一:回想当年忆旧情,偶来汉地遇贤卿;天涯咫尺徒相望,水月镜花愁煞人。其二:旧恨新愁总未忘,遊仙枕上梦黄粱;重圆破镜知何日,无那相思淚两行。父亲的这些诗词隐情都是昔日对远在湖南衡阳三弟的倾诉,实则是用文字在哭泣;这哭泣,恐怕只有在这些诗里才能听到,确实写得衷肠委婉、洞拆心扉,还有那&lt;&lt;蝶恋花&gt;&gt;:“我念卿兮卿念我”……这些诗词永远印证着父亲对母亲的心魂有千千结,堪称穿透灵魂的绝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还记得那年清明节,在川城“仙鹤陵园”纪念母亲诞辰100周年,我在母亲墓前摆祭品时,一眼望过去不到50米,看见父亲和娘的合葬墓,心中顿时浮现出上世纪初那些年、这些人,他们行经在这人间的浮世悲欢,笑过、哭过;甜过、苦过,绘就了一幅幅他们在这尘世里悲欢离合的活生生图景。记得当时我挥泪顿首在母亲墓前之后,走过去在父亲和娘的墓前焚了纸钱香烛,献上了鲜花,然后含着泪上前用手抚摸着墓碑上娘的脸,深情地说了一句:“这是个尹万顺最苦的人!”</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母亲离开我时,也是为娘正名腾房考虑,因为解放后是不允许家庭中存在一夫二妻的。娘又无娘家可回,此时娘己有两女一子了。母亲毅然将我托付给了娘,带着妹妹下汉口皈依了佛门。母亲走后,娘虽然入了正室,但世俗与叔们的偏见仍顽固地盘踞在这每况愈下的“华堂”里,从来不喊娘一声“大嫂”,可见娘是苦了一辈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回川城几年后,我渐渐长大了,看见娘的腰身粗了起来,手和脚都长大了,大手大脚,显出是个很有力气的壮实女人;生了孩子之后,娘的奶水特别充足,家里人都说是“饭奶”(说吃的饭多而生出的奶汁叫“饭奶”),孩子吃不完,乳汁流个不停,娘就挤在一个碗里,将我拉进房,叫我喝下去,开始我捂着嘴不肯喝,娘对我说:“喝了它,很滋养人的!”我总是闭着眼咕哝咕哝快速吞下肚,睁开眼时,我往往在此时,能见到娘会心的笑容。娘在“万顺华堂”日子里,抚养了我十二年,直至我外出求学才离开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娘,1925.10.6.-----1989.9.10.享年64岁! 娘在出殡时,我分明看见父亲双手柱着拐杖,倚靠在房门口,浑浊的眼里满含着泪水,望着我。我从诗词中知父亲的心绪极度悲苦:“仙乡路断,人在尘埃岸,苦海茫茫长夜漫,竟似云边孤雁……”父亲最后的诗已知自己将走完红尘一生,终了平和:“七十余年一梦长,惊涛骇浪几沧桑,悲欢离合且寻常……金乌玉兔常来住,管教离宫炼紫阳!”两年以后,大弟来电报,父亲与世长辞!父亲生于1914.10.7.至1991.1.3.辞世,享年77岁。我带着儿子回去奔丧,为父亲端灵抚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母亲和娘虽已先后辞逝,但在我灵魂深处,有着永不消失的恒在意义。我十分庆幸我现在能用一种复活的语言,捕捉到这三个人再生的意象,使文字可以将自己内心的感受凝聚成他们形神的光斑,我深深地膜拜我心中的这三个一世未了情之人——我的父亲、母亲和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