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年给我的烙印！

九闲笠翁

春分，是初春的季节，万物欣然。潮湿的风里挟着槐花香，在贫瘠的土地散发着微醺的叹息，山坡上的雨水蜿蜒成河，犹如愁妇发出啜泣的声响。

上个世纪60年代春分，在榆树的年轮里又刻印新的绿意，青涩的铜钱便簌簌坠落，母亲用干涩手掌接住这些天空遗落的辅币。

“妈妈，榆钱真的能吃吗？”我捏着兜里偷藏了一小块儿窝窝头，看到她把手中的榆树叶捣成碎末，掺和在玉面中。“傻儿子”，她无光的眼神儿望向远处，“榆树是菩萨心肠，连叶子都长得铜钱模样，救济穷人”。

60年代初，“三年自然灾害”时，我刚刚五、六岁。饥饿的阴影如刀锋烙印在我的骨血中。

.

我童年时，没有食物，肚子常常发出难以忍受的咕咕声，仿佛是一只饥饿的小狗在四处寻找食物的味道。

我记得是，几乎天天喝着玉米面糊涂粥，肚子一直处于饥饿状态。喝玉米粥，喝的小肚溜溜圆，还是饥肠辘辘。没办法将碗里残汁，用舌头舔着干干净净，舔一遍又舔一遍，舔得碗里像镜子一样，都能照出我的小脸来。这舔碗的动作始终留存在我的记忆里。

吃不饱，我就伸手向母亲要，她无奈，就说你爸爸回来了。小时候就怕我爸眼珠瞪人。听说他回来了，吓得我就像大灰狼一样，拎着鞋子，忍着泪水跑出屋外。

有时候，母亲觉得我饿的慌，就偷偷揣我一小块儿豆渣饼。小时候的秋风刮的特别凶，卷着风雨往人脸上扑，蜗居小木门在风里空荡地推来推去。

记得有一次，父亲带我去他单位食堂吃饭，我跟随父亲排着队，见窗口摆着一盘盘雪白雪白的馒头。我高兴极了，如饥似渴等待美餐一顿。

吃饱了，撑着我小肚溜鼓。但恶魔悄悄的向我袭来，我吃的是橡子面饼，这是一种很难消化的一种食物。肚子胀的像皮球一样，很难受，很痛苦，就是排不出便来。听老人讲，十天八天排不出便会憋死人。

福大命大造化大，折腾好几天，忘记了父母用什么土办法，还是将肚子里橡子面排泻出来。我犹如从鸟笼里放出的小鸟，轻松自由多了。

困难时期，供应粮极少，大人小孩儿定量不多，一天三餐就几两粮食。有一次月末，我家断顿揭不开锅了，聪明的母亲就将面袋里里外外，用手掌轻轻拍打着面袋，很怕丁点面粉洒落在地上。

一会儿，我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又找出一条面袋。用小手嘭嘭梆梆敲打着面袋。

我们终于弄出一点玉米面儿。母親又掺出点儿野菜，熬成粥，凑合一顿晚饭。

真是：“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难”啊！

.

回忆童年时代吃的榆树饼、橡子面、豆饼渣等等，现在回想起来，这些还算是好的呢，起码减少了许多饥饿感。在农村，农民啃树皮、吃观音土、煮棉花团等等更是惨不忍睹。

都说我们这一代生活艰苦，挨过饿、下过乡、扛过枪、下过岗等等。但看了《资治通鉴》就知道，历朝历代都出现过闹饥荒，没有东西吃，就出现人吃人。

我阅读《资治通鉴》时，留心统计一下这方面的记载，从东汉155年至唐朝907年间，就出现过人吃人的记录：

155年春季，司隶，黄州发现大饥荒，出现人吃人的现象；

194年，长安城空四十馀日，强者四散，老弱者互相残杀，靠吃人肉为生。两三年间，关中地区看不到人迹；

352年5月，邺城发生严重饥荒，人们互相残食，宫内人全部被吃光；

385年春季，长安发生饥荒，人吃人。诸将回家后，将口中的肉吐出来，用来养活妻子、儿子；

梁武帝末年（549年）建康达到人吃人的地步。贵戚豪族，出城割野生的稻子吃，饿死在沟壑里的人，数不胜数；

615年江淮地区闹饥荒，吃树皮，草秆捣成碎末，煮土吃。吃光了就人吃人；

宋、元、明、清各朝代都出现过人吃人的记录；

最近1942年河南大饥荒导致死亡人数达300多万人。

从历史上看。我们生活这个年代算是幸福的。近70年来没有战争，没有大动乱，解决了14亿人口温饱问题，这是哪个朝代不可比的。

.

我们现在应该算是一个盛世年代了。

如果出现国内分裂，发生大动乱，遭殃的是老百姓。从历史上看，国家动乱就四分五裂，战争不断，各路大军互相残杀，谁占了山头就开始登基称皇帝。

战争引起大萧条，没东西吃，最后就出现人吃人的现象。

铭记童年饥荒的岁月，使我不忘初心。

如今过上幸福生活，在超市货架上轻易获取食物时，那些榆树饼的粗牺感，橡子面的涩味，豆饼渣的腥味儿，始终在我的记忆深处的低语：

人类与饥饿的战争从来未真正结束，只是变化了战场形态。

这份刻进民族血脉中的饥饿记忆。即是对过往苦难的奠基，更是照亮未来生存之路的火种！

九闲笠翁草于澄迈海湾

2025年春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