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谱拾遗，传说（一）

笑客

　　修谱，是一项承载着家族记忆与文化传承的公益工程，既是人口繁衍的记忆，更是家族历史脉络的梳理，家族情感的凝聚以及文化传承的延续。粵东北和平县续修刘氏族谱的修谱人，深入到十五个乡镇几十个刘氏宗亲居住的村落，挖掘整理家族历史资料，不但发现了一批老谱、清代学子牌匾、桅杆夹、牌楼、古桥、古墓等珍贵的历史文物，还收集了一些有趣的口述历史，家族传奇故事，恐被世尘湮灭，特撰文予记之。

古寨刘梁两姓共祠的渊源

刘梁两姓合建宗祠一一务本堂。

为按：古之礼法，可用森严来形容。越礼要承受巨大社会舆论压力。长子不得过继，贵用公与梁五十一郎不可能不知道。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古寨刘梁二姓越礼过继，彰显了翁婿的高情厚谊。不拘小节的果敢、念及本原的感恩，以致叔侄相呼及十数代不通婚姻的守约，古寨刘梁两姓长期相互照应和谐相居的史实，充分说明了礼法是可以让位于人情的，亦彰显了“诸姑伯叔，犹子比儿”中华文明的优良传统。王知县所题的“务本堂”非但合乎时宜，而且永远折射出理性的文明光辉。

礼法与恩情在冲突中的调合

——古寨刘梁两姓渊源引发县令的思考

据清宣统古寨《刘氏族谱》载，古寨刘氏始祖是贵用公，原籍福建汀州府宁化县。贵用公生了一子一女，子名扶九，女名刘辅六姐。刘辅六姐嫁与梁五十一郎，生三子：志铨、志镐、志鏋。元末时，扶九公应征入伍。由于时值战乱，贵用公在来不及与儿子扶九相见的情势下，便带领女婿一家由福建迁徙到广东和平古寨。他们历尽艰险，剪除荆棘，建立家园，终于家业渐丰，落户定居。元亡，明朝定鼎后，贵用公听到了儿子扶九公建立了军功，授职千户侯，已经在南京立业的喜讯后，喜忧交集。喜的是终于有了儿子的音讯，可以与思念多年的儿子见面和返回原籍。忧的是自己与女婿一家已在古寨攒积了一定的家业，若北上南京与儿子团聚或回原籍，实在是难以割舍女婿一家，难以辞别曾经艰苦奋斗的第二故乡。经过深思熟虑后，贵用公决定回原籍，并告知女儿夫妇。女儿一家无不依依不舍，含泪挽留，但贵用公去意已决。见此情形，女婿梁五十一郎便将长子志铨过继给扶九公，用意是在和平能传下刘氏一脉，以此宽慰贵用公。贵用公当然高兴接受，临行前，叮嘱女儿女婿道：“我就要跟你们辞别了，这次离开和平，我也不能预料以后能不能再回来。志铨过继给我做孙子，刘姓血脉在和平得以相传，我也无后顾之忧了。”不久，贵用公便带着妻子甘氏和尹氏告别女儿一家，飘然远行。此后，女儿一家日日盼望贵用公重回古寨，但一直音信全无，再也没能见到贵用公。贵用公的临别所言，竟然一语成谶。雍正七年，知县王暠到古寨核查户口，建立保甲。他见古寨的刘梁两姓的人以叔姪相称，甚是惊诧，深为不解。于是，王知县便询问梁姓与刘姓的世系，当他了解到上述的渊源后，感叹说道：“按照古代的礼制，长子是不能够过继给他人的。志铨是长子，出继与刘氏，这不合乎礼。我姑且不去深究作为长子志铨过继这件事合不合乎礼，但此事导致了两姓十余世不准通婚，两姓的人还以叔姪相称，不但于礼不合，而且于义也是不允许的，对于这样的民间过继应当禁止。然而，梁五十一郎能念及岳父与妻子对他的恩情，刘贵用也能不忘自家的姓氏根本，也是情有可原。古代的先王制定礼法，有的是从义的基点作为准则，但也有顺应人情予以通融的。类似于刘梁二姓的过继，如果依据律法中义的原则，那我必须禁止，而从两姓的渊源恩情方面看，若禁止使两姓蒙受屈辱，我是不会作出这样决定的。世事渺茫，恩情长在。我还能多说什么呢？”当晚，王知县住在丰裕镇（现丰和村）梁国墙老寿翁家的私塾中，饭后与老寿翁谈到了风水这个话题。当刘梁两姓的长老得知王知县精通堪舆，随即恳求知县为两姓物色一个祠堂用地。次日早晨，王知县在周边察看地形，见泷头水背塅中心地带龙气旺盛，四势平和，于是就点给两姓同建祠堂。经过两年的努力，两姓共同兴建了一座九天十八井的祠堂，王知县很是高兴，不但亲笔为两姓祠堂题写了“务本堂”堂名，而且为祠堂撰写了一副堂联，事后还写了一篇建祠记。可惜祠堂后来被洪水冲毁，祠堂不得不迁徙到祖山脚下。王知县从惊诧到了解，从了解到分析，不泥礼，不偏执。尔后欣然为两姓点地。礼法与恩情的冲突，在王知县爱民亲民的思想调合下，延续了古寨刘梁两姓“务本”为先的佳话，合建宗祠，世代友好。

　　附：宣统古寨《刘氏族谱》按旧谱，贵用公系福建汀州府宁化县城涌公（号汉洤，字明良）第二子也，兄弟十人。贵生一子扶九；生一女名曰刘辅六姐，嫁与梁五十一郎，生三子：志铨、志镐、志鏋。后，梁五十一郎命长子志铨过继与舅氏扶九，以顶刘户。元末时，与婿梁五十一郎由福建汀州府迁徙和平，备历险阻，剪除荆棘，占籍古镇。生子扶九先应军务，当播迁时，两不相见。至有明定鼎，闻扶九立功授职，忧喜并集，心如悬旌。用公携甘氏、尹氏束装同籍，乃嘱婿曰：“此行矣！来不来不能预决，以外孙继吾宗祀，吾行无忧矣！”遂飘尔长往，音问杳然，后未考所终。厥后子孙繁衍，思念两公之德，建祠于泷头水背塅中心，九厅十八井，甲山兼寅，后被洪水冲破，徙进祖山脚下，寅山兼甲。历世祀之以志不忘。扶九公系贵用公之子也，明初得功授职。于洪武五年拨军下，卫南京，荣封千户侯，就在南京立业。抱嗣志铨。嗣后，雍正七年，贤邑侯王暠公点册保甲，至古镇见我两姓以叔姪相呼，始闻而骇，及询梁刘世系，乃谓曰：“礼，长子不得为人后。志铨居长，出继刘氏，非礼也。予姑勿深论，至两姓十余世不通婚媾，犹以叔姪相称，于礼则不合，于义则不可，于例则有禁。然梁能念私恩，刘亦顾本始，情有可原。先王制礼，有以义起，亦缘情制。律之以义例，则予所必禁，原之以恩情，则予不忍辱。是晚，予宿丰裕镇寿翁梁国墙家塾，谈及堪舆，予亦略通，两姓请予指示。晨往观之，龙穴甚善，颇堪立祠。遂命梁刘二姓建之，越二载工竣。予题之曰务本堂。盖奉上谕敦孝弟、笃宗族之意也。复赠祠联一、祠记一、以垂久远。”嘉庆六年辛酉岁，嗣孙刘象启等与梁姓仝修谱，后之子孙则以扶九公为始祖，志铨公为二世祖。随后各房子孙刊坟碑，悉遵前谱为定。今于宣统二年庚戌岁夏月吉旦续谱，则以开七公为始祖，至所列代数注明，先行概从开七公派来，若后行顶上列代数，概从扶九公派来，以供后嗣考验，而志不忘云。

祠堂记

岁在己酉秋八月望日，予莅和邑，见山川之明秀，风俗之古处，以为自有硕德耆英，高人达士挺生其间，非徒产折桂手探花客也。是岁冬，点保甲至丰裕镇，有寿翁梁讳国墙公者，奉恩诏授以冠带，其子家鉁为邑痒彦，孙十余人，曾孙数十人，其族千万共居一围。予宿其家塾，与寿翁晋接。须发皓白，精神爽健，是葛天氏之遗民，乃孟浩然之标格，所谓隐君子者？非也。询其世系，五十一郎妣刘氏，明初来古镇开基。二世长子志铨，因外祖父刘贵用无孙，出继承顶舅氏。次志镐克振家声，数传后爪瓞联绵，梁姓因发其祥，刘姓亦昌。厥后丁族之繁，将以万计矣。寿翁曰欲建祠以妥先灵，围左有隙地一块，请予指示。晨往观之，龙势翔舞，山环水聚，于此建祠颇佳。梁刘两姓遂商议，思木本水源之义，共襄其事，二载已告成。生员梁家镌等请予赐额，以垂久远。予题之曰“务本堂”。伏读上谕，敦孝弟，以重人伦；笃宗族，以昭雍睦。从兹朔望，集族老幼于祠堂讲明圣训。祖教其孙，父教其子，兄教其弟。卑幼者，凡事禀命于尊长；贤智者，游心于诗书；稚鲁者，力勤于稼穑。置义田，谨家规，崇俭朴，戒争竟，儆游惰。则人文蔚起，科甲联登，非但一族有光，即和邑亦增色矣。余在冗次，遂书其始末，不计文字之工拙也。

是为记。

雍正辛亥六月赐进士出身 文林郎

雍正七年知和平县事 特调广州府兴宁县知县

云南昆明王皓顿书

注：据民国三十五年重修《梁氏宗谱》（六修）转载。叶力为标点。

雍正和平知县王暠为古寨务本堂赠联：

百忍睦家风，兄弟式相好矣

一经绳祖武，子孙勿替引之

务求两族冠裳盛

本是一源俎豆新

（撰文 叶力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