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的甜沫

海边散步

初次听到“甜沫”这名字时，我望着黑陶碗中的“黄金粥”，差点以为就是老家的苞米稀饭。待舀上一勺送入口中，咸香微带甜辣的滋味在舌尖晕染，才惊觉这名字里藏着“发明人”的智慧——明明是咸粥，偏叫个甜名，倒像是把生活的百般况味都熬进了这碗汤里。

老济南人说，甜沫的本名该是“添末”。早年间粥铺里常以剩饭加菜叶煮成大锅汤，穷苦人家来讨粥，店家便添些零碎边角料，久而久之竟成了风味。说法带着几分苦尽甘来的暖意，却让我想起《齐民要术》里记载的“立汤”，意为在烹饪过程中，将佐料、药材等放入主食中一起烹调的技法。这种做法不仅可以使主料更加入味，还能够发掘出更多食材的营养价值。齐鲁大地的饮食智慧，素来带着将粗粝日子熬出滋味的本事，这甜沫的做法，或许是得过古人的真传。

甜沫的妙处全在那锅浓醇的汤底。小米面熬得黏糊糊的，像裹着一层琥珀色的浆，里头藏着切碎的菠菜叶、炸得酥脆的豆腐皮、泡发的花生米，有的还加上星星点点的海带丝。喝上一口，小米的醇厚、蔬菜的清爽、胡椒的辛辣在喉头交融，末了还能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回甘，像极了山东人直爽里带着温情的性子。

有人说甜沫登不得大雅之堂，不过是平民百姓的粗食。可正是这看似简单的一碗粥，却藏着难得的处世哲学：用最简单的食材，熬出最丰富的滋味；用最朴素的人生，书写最深长的书卷。

如今年岁渐长，每次端起甜沫，恍惚间好像总看见岁月在汤锅里流转。那些关于齐风鲁韵的往事，关于传统文化的记忆，都化作这碗热腾腾的甜沫，在唇齿间留下悠长的余韵。或许这就是济南的味道，不惊艳，却让人踏实，就像老友重逢时的一句问候，暖烘烘地总能直抵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