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窑 一个时代的记忆

心雨轩

<p class="ql-block">  院里的老槐树筛下细碎光斑,父亲半躺在藤椅里,皱纹里藏着九十载光阴。蝉鸣声里,他的手杖缓缓指向西南:"那时候啊,全村人的力气都垒在砖窑里,青砖窑承载着一代人的梦想和希望......"</p><p class="ql-block"> 1962年的春风掠过麦浪时,村支部书记带着大伙儿在村西南圈了块宝地。西面北面都是壕沟,清泉在沟底叮咚,像条银链子绕着未来的窑场。我跟着父亲去看热闹,夯土声里飘着槐花香,三十多个壮劳力光着膀子,石杵起落间夯出个浑圆的土窑。</p><p class="ql-block"> 制坯场总在黎明前就热闹起来。青壮年们赤脚踩泥,脚趾缝里钻出黑油油的泥浆。和泥人像耕地的老牛,弓着背把黄土摔打得服服帖帖。三舅爷的木模子最是精巧,两砖并排的凹槽泛着枣木光泽。泥团"啪"地摔进模子,刮板掠过,湿漉漉的砖坯便如刀切的豆腐,齐整地码成赭色的田垄。</p><p class="ql-block"> 父亲最得意的是装窑手艺。窑膛里热浪裹着土腥味,他猫着腰把砖坯码成蜂窝状,火道要留得比大姑娘的辫子还匀称。那年月没有温度计,全凭老把式舔舔窑壁:"中!该焖青了!"一瓢凉水泼进窑口,青烟里漫开铁锈色的雾,三天三夜后,窑门洞开处便淌出青幽幽的砖浪。</p><p class="ql-block"> 窑场东南角的土灶上,总有婶子们熬着绿豆汤。我偷看过父亲佝偻着钻进窑门,汗珠子顺着脊梁沟滚成线。那年腊月他闪了腰,整个人弯成个扁担钩,可来年开春又一头扎进窑膛里——怎奈家里五个娃还等着吃食呢。</p><p class="ql-block"> 去年深秋,我搀着父亲去看老窑址。残窑拱顶裂着豁口,像碰掉了门牙的老汉。野酸枣从砖缝里探出来,父亲颤巍巍抚过窑壁:"瞧见没?这道裂纹是六三年那场暴雨......"夕阳把他佝偻的影子拉得老长,恍惚又见那个在窑场里穿梭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晚风起时,偶有遗落砖块在荒草间忽隐忽现。那些青幽幽的棱角,还留着半个世纪前的余温。</p> 下图为昌乐任家庄砖窑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