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老炳

<p class="ql-block">故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倘单以人居环境论,江淮之间应为上选。这里地处亚热带边缘,四季分明却又温润如玉,特色突出却不张扬,春有百花繁盛,秋有七彩斑斓,夏季尖热却不酷,冬季寒冷却不凛,很得传统中庸的精髓。尤其是大别山延伸到豫南地区,渐成丘陵,少了那种巍峨与苍峻,多了三分舒缓与缠绵,就如同一位温婉的邻家女,徒增了亲切。就像那江淮分界,山南山北物候虽有变化,但又相互交缠在一起,长江流域的阔叶会飞到淮河流域,淮河流城的刺藤也会牵到长江流域。加之七八十半代兴修水利,乡乡有水库,村村有大塘,与那山间潺潺流水勾连着,便有了江南北国,北国江南的神韵,流连其间,怕不是频添不忍归去的愁思。</p> <p class="ql-block">我的老家就在江淮岭南侧的一个小山村,按属地归淮河流城管,喝的却是长江水,享受的是豫风楚韵。</p><p class="ql-block">山村背后的靠山叫龟山,我小时侯还专程跑到它对面的蛇山上仔细审阅过,还真的形神俱备,是一只准备下河的龟,仿佛是被什么惊动,正略略略回首北望,只不过背上种满了一梯梯的茶叶,该叫它绿毛龟更合适罢了。</p><p class="ql-block">往上数好几代,我祖上也算得上是小富之家,第一代搬到小村的时侯,便依托龟山颈部向南的地方盖了一片住宅,依当时豫南民居的特点,算得上四水归池的格局,上下两排各六间是正屋,大门楼向南,北边两间小屋做厨房,中间是个天井院,上排比下排略高三十公分,都有近一米的廊檐,我们小时候就在这上下廊檐间玩耍,爬上蹦下,天井院便成了孩子们的乐园。若是留到今天,这妥妥的是颇有气势的古民居了,可惜后来各家翻新,一点遗迹也没留存。</p><p class="ql-block">再后来,陆陆续续的又有几家搬过来,沿着龟山向南盖了房子,变成了一个袖珍山村,十几家人,炊烟袅袅中,倒也和睦温馨。</p> <p class="ql-block">村子中间有一个泡桐园,早年的时候是各家各户的菜园子,我小的时候还见过一棵腊梅树,应该是谁家园边栽种的,很有些年头的样子,树干每年都被砍去,没了那种虬枝嶙峋的气势,但破土而出的老根,却暴露了它经历的岁月,那种沧桑与不屈,往往让孩子们惊叹。而隆冬时节,雪压枝头,那几点绽放的黄梅花,是园子里最早的春的消息,有爱俏的新媳妇偶尔会折了腊梅插在鬓间,便多了一份妩媚。应该是割各种尾巴的时候,村里将这片园子集中,栽上了泡桐,倒成了孩子们玩耍的好去处。</p><p class="ql-block">泡桐算得上是速生乔木,几年就成材,那些年农村打家具,泡桐是主要材料,谁家要嫁女,少不了几件嫁妆,村里不会吝啬,偷着从泡桐园里砍一棵,是没有人去责怪的。我记得我到外地上学的时候,就带着一个泡桐书箱,用红色油漆涂了的那种,跟着我辗转了好几年。</p><p class="ql-block">夏天的时候,知了会落在泡桐上,声嘶竭力的鼓噪着,孩子们便三五成群地来到树下捉知了。捉知了是技术活,知了看似木讷,但警惕性很强,稍有动静,便会飞到别的枝头,让人空欢喜一场。“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确乎传神。我们捉知了比较常用的方法是在竹竿上绑了塑料袋子,用竹枝将袋口撑开,小心地接近知了,迅速罩住,优点是效率高,罩住知了,一般是很难走脱,缺点是接近的时候很容易惊动知了。还有一种方法,就颇有技术含量了,将一根长的牛尾毛,一端系在竹竿上,一端栓了活扣,将活扣慢慢放在知了的头部,也许是痒了的缘故,知了会用它的前腿扒拉牛毛,到颈部的时候,用力一拉,十之八九就会捉住。这种方法特别需要耐心,火候的把握也需独具匠心。有的时候还会再泡桐树上寻蝉蜕,说是一味中药,可以卖了买作业本,也可以换菱角糖,但三几个是没用的,需要量的支撑,不容易收集。</p> <p class="ql-block">小村的边上有一口池塘,池塘不大,和小村相匹配,长椭圆形,仿佛是给小村缀上的一枚碧绿的宝石,平添了几分高贵。这池塘是一村人洗衣洗菜的地方,靠外边的石岸留着两个口,有石阶伸向池塘中,好心人加了石板,如是每天便有女人们拿着衣服,邦邦的在石板上捶,间或与走过的邻人开着玩笑,小村就有了笑声与活力。傍晚的时候,还有孩子牵着回家的牛门在池塘喝水,有调皮的小牛喝完水会将它的鼻子抬起来,晃动着头,仿佛是在品味水的甘甜。</p><p class="ql-block">当夏日最后一线红光从西山领上消失的时候,各家的那袅袅的炊烟也随风飘散,天空中的繁星次第亮了起来,倒影在微波荡漾的小池塘中,显得是那样的亲近,夏夜慢慢笼罩着小山村,鸡鸣犬吠的村庄渐渐安静下来。忙碌了一天的大人们三三两两的来到小池塘边的皂角树下,歇息聊天拉扯家常,传播各种道听途说的奇闻轶事。孩子们则结伴到龟山脚下的草丛中去捉蜻蜓,捏在手里回家放在鸡笼里,给鸡们当宵夜。也有拿了小玻璃瓶的,到池塘外的的稻田边扑流萤的,睡觉的时候放在床头挂着,萤火虫一闪一闪的,伴随孩子们的梦儿,是眼睛、是星星、是向往中明天的那抹晨曦。</p> <p class="ql-block">池塘边乘凉是个好去处,但却少不了蚊子嗡嗡的吵闹,蒲扇的驱赶并不能起到好的效果,蚊子总会在你停息的瞬间,在手背上,脚指头,胳膊肘里咬上一口,不疼也烦人,况且还有金贵的血,于是爷爷就会让我点了蚊烟把子驱蚊。</p><p class="ql-block">那时候蚊帐还是稀奇物,蚊烟变成了农家夏夜的必备。做蚊烟的材料到处都是,用麦引子,效果好,但太呛人,受不了。用艾草,香味袭人,但艾草不容易得到,太奢侈。普通的就是黄荆树条,既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又到处都是,田间地头一丛丛的。我于是每天上学前,到龟山的茶叶带里砍了,铺在茶叶树上晒着,下午放学后在收回来,夹上干茅草,卷起来,用稻草扎起来,就成了蚊烟把子,夜晚点着,就着氤氲的烟雾,做自己的梦。</p> <p class="ql-block">单以人居环境论,我以为我的家乡那个江淮之间的小山村,是上上之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