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原创作品</p> <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六年秋天,上午散乱的云团边沿透射着微弱的光。</p><p class="ql-block"> 下了一节课,寺庙里外闹哄哄的。一个高年级方头大脑男生急急地吹着哨子,沙哑的声音高吼着分班集合,然后嘴上拢着个大喇叭,不知道是哪来的,也是第一次见到。没有一个老师参加,好像跟老师无关,就跟全校学生自发做游戏似的。</p><p class="ql-block"> 我大概是二年级,被全校学生排成两列的队伍裹挟着离开学校。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敲锣打鼓,吹哨子,呼口号,向南沿着一米多宽的大土路散漫地走着,从一个小商店门口过桥,夹大路两旁都是竹林红旗一二队的邹家大院子,向南走了大约半里路,突然左拐七八十米进入了我们红旗三队的祝家院子。</p><p class="ql-block"> 带头的是叫成兴的粗大个子,虽然是才五年级,都足够是壮实的成年人了,他声音沙哑,嘴上套个大口传话筒,使劲的高吼道,“文化大革命万岁!”“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他转向后面的队伍接着喊,“打倒地主!”所有学生都跟着喊。“打倒地主,打倒反动派!”“无产阶级专政万岁!”反反复复地吼。我不知道怎么回事。</p><p class="ql-block"> 我们一二年级的学生都是被裹挟着跟着走,就是跟着看热闹的。高年级的闹得最起劲,在主持着一切,说是祝家地主家里有金银财宝,金狗银狗,在屋子里到处找,找了半天没找到,也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他们问这家的地主老头,藏到哪里去了。地主老头说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金狗银狗。</p> <p class="ql-block"> 一些斗争干将不相信,就找来锄头到后菜园子胡乱地挖,尽可能的地方都挖了,挖出一身汗也空空如也,只好作罢。</p> <p class="ql-block"> 大个子学生说“不老实,要斗争你。”他头大脖子粗,本来声音就很大,加上他的斗争性,声音沙哑更大了,“赶快把东西交出来!”几个男生把早准备好的“高帽子”给地主老头、老太太都戴上。高帽子用有一米多长的大竹筒一端划开成多条,再用竹篾条粗糙的编成长喇叭形,外面糊上白纸,用毛笔随意写上打倒地主。一边一个大个子学生架住地主的胳膊,手拿高帽子的强行给地主戴上去。高帽子开口大小总是不合适,大了戴上去,眼睛看不见两米远,只能看见脚下,后颈肩被尖锐的竹篾条戳得很痛,地主老头不敢叫,只是咬紧牙关眯眯眼睛歪嘴露出很难受的样子。方头大脑脖子粗的同学接下来高喊几个口号,“打倒地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造反有理,打倒……”</p><p class="ql-block"> 几间草房里涌入几百个小学生,穿来穿去,那是很拥挤的。</p><p class="ql-block"> 到中午一无所获,该吃饭了,我就回家了。不知道后面的事情怎么样。</p><p class="ql-block"> 不几天,就听说那地主老头祝友伦跳进自家猪圈粪水坑里淹死了。</p><p class="ql-block"> 不知是地主经不住斗,受不了苦,何时是尽头,还是胆小。听说还跪了高板凳。只记得他是个单薄瘦弱小老头,身穿着黑色旧长衫,住的房子没有一片瓦,全是麦草房,有五六间。远比我家草房好多了,我家才一间草房,我们被重新划成富农。</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长大了看了毛主席《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我们生产队的地主富农都不够条件。</p><p class="ql-block"> 是各地区阶级分成份的划分对政策制度标准掌握不准,还是按照任务必须要有地主,才有搞阶级斗争。我们成都平原人多田少无地。我们队上人平才半亩五厘水稻田。有的生产队,人平七八分田的就算多富裕的。</p><p class="ql-block"> 我听父母亲说,我们这里的地主,很多都是勤俭持家,主要是自己劳动,农忙请短工的,够不上地主,再说都不坏。有几间瓦房的必须划成是地主。土改都分给贫农住了。</p><p class="ql-block"> 我父亲母亲对那些地主,从来没有直呼其名,总是叫表叔表婶的,叫我们弟兄姊妹喊表爷爷、表婆婆的。</p><p class="ql-block"> 我的童年还是被社会时代和父母主宰着的。言行举止都听父亲母亲的话,不敢违抗。</p><p class="ql-block"> 到改革开放给地主摘帽子了,把解放时没收了的土地竹林树木全退还给他们,我看也没什么豪华,只是比一般的农民地基宽一些而已。</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们这地方,我童年一段真实经历的情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