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之五——山河故里篇:涪江,你这丁家浩村的母亲河哦!

天边一抹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作者:丁晶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美篇制作:天边一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图片:有的来源网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点评:朱习文院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前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清明回了一趟千里之外的四川家乡小山村——丁家浩,准备爬上山去,在离开我们快十年的老父亲坟前挂一个青。儿时小伙伴张建开车来接我,他打消了我的念头:今年清明是闰二月,根据我们家乡风俗,不能上山到坟头挂青。被他这一说,我近乎崩溃了:三年疫情,人世间几多变故,总算能回趟家乡的故土,却不能到父亲坟头上跪拜一下、叙唠一番。张建兄弟眼见拗不过我,还是开车送我到了山脚下。并一再提醒:只能跪拜,不挂青啊!这种中国式的折中,我勉强能接受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上到半山腰父亲坟前,想到阴阳相隔十年的父亲,看到身旁一群大大小小的小辈们,我扭过头望向前方,这座山的山脚,已被铲挖成一块平地,唯余远处那条曾经非常熟悉的涪江河,仍千古不变地恣意奔流着。怆然之情,油然而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下得山来,张建又用车带我来到涪江河边,我俩徒步在新修的河堤上,默默地往前走去。看着以前芳草萋萋、竹林风吹,那么熟悉的涪江河岸,一下子被钢筋混凝土浇灌而成的河堤所取代了。其实,刚才去拜坟时,张建已给我说了:大春爹坟头以下的山坡土石,都被削铲去建筑河堤了,坟头下已挖成了逼陡的悬崖,直接上去不了,得绕道上。我心里已经有些准备。但此时默默行走在河堤上的我,还是不能接受家乡的山河巨变,一种陌生感正刺激着我、灼伤着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挖金船、掏沙船作业后拱堆出来的残余废料,在堤外堆成一座座小山,东一团西一坨,杵在河心,把以前如绸练般展平的河面,撕扯得破破烂烂了。张建安慰着我说,后面蓄上水后,会建成供人游玩的人工岛,到那时就会好看些了。抚摸着河堤边的镔铁栏杆,我心不在焉地回了他一声“嗯”。我知道,我和眼前的涪江河,已被这镔铁栏杆隔离开了。而我的思绪,早把我扯回到了儿时的涪江河边了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1</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涪江河,发源于四川省松潘县境内岷山的主峰雪宝顶,经平武县、过绵阳市,千折百回地流到了我们家门口,在上游五里远一个叫黄莲沱的地方,用乱石建起了一座拦河坝,分出部分水量用来发电。拦河坝泄流口处是涪江河的主河道,奔腾的河水势不可挡地冲向下游,流到我们家门前水势仍然很大,再往下走两里地,就被吴家坡大山给挡住了去路,西东流向的涪江河,把尾巴一甩,就朝东南流去远方了。丁家浩村就坐落在这一小段西东流向的涪江河左岸边上,从我们家门口的河岸上向东望去,就只能看到她在大拐弯处的身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据丁家族谱,康熙戊子年(1708年),丁家祖先随着湖广填四川的人口大迁徙洪流,来到这靠山邻水的坝子上,聚族而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我读重庆石油学校时,班里教唱了一首由诗韵作词、纪利男谱曲的歌曲——《家乡》,里面有这样几句歌词:“青青绿草铺满山下,路边开野花,河水弯弯围绕着它,就是我的家,风儿吹动花儿树枝天边挂彩霞,一片安详一片优雅,它是我的家……。”每当唱起这首歌,我就会想到,这首歌与我太共情了哦!猜想着作者他该到过我的家乡丁家浩村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丁家浩是个小山村,绿树成荫、竹林掩映,环绕着一弯清清的河水。印象中,春夏的河岸边上,疯长的丝茅草、铁线草,把紧靠水边的岸坎,编织得密密实实,一场大水退去后,河边的岸坎、后面的浅地儿,还在那里好好的。再往上走,就是三两米高的台坝地了,台坝地边上,是翠竹林、桑树林,密密扎扎地混生着长在一起,保护着后面村子里的土地和村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这竹林里可好玩了!在竹林里,能找到“气死”嫩竹子,砍了来,灌上从家里“偷出来”的猪肉,去小河边胡豆苗土窝地里,毛哥他们几个大娃儿挖出小土灶,把装有肉的“气死”嫩竹筒,丢进柴火里烤熟,那香味儿,儿时梦里都在想吃哦。也有白鹤、野鸭叼来的桃花鱼和黄丝骨,晚上歇息时掉下了竹林里地面上,被我们几个小伙伴捡着了,拿去烤烧来吃。加上毛哥、建全哥几个大点的伙伴儿,爬上竹林尖摸鸟窝里的小蛋,丢进灶孔里一起烧熟;当然了,等地里长出了带壳的嫩胡豆壳管,自然要被这群小猴精,扯上几把,丢火里烤着,那这小河滩边上的“锅锅圆”盛宴,就更豪华了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2</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目前的河堤,已经紧挨着村子房舍了,在我儿时记忆里,岸边台坝地离村口还有小半里地,如今的河堤外所在的主河道,就该是我儿时的河岸的台坝坎边了。说起现在村子外这主河床的称谓,还真有些道道要讲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在我儿童时期,听村里爷爷辈们讲,涪江流到我们村边,分叉出了两大股河流:一支干流,一支支流。夹在干流和支流线的河道中间,形成了一块小岛,那是上百亩的流沙地,土地异常肥沃。南北两岸的两个小村,为争夺这块土地的所有权,进行了几十年的械斗和官司。械斗始终没分出过胜负,听老人讲,还是村里一个叫丁策夫的读书人,通过官司帮我们村争夺回来的。“大地主”丁策夫爷爷,清朝灭亡后没科举了,靠给官衙写诉讼状、当讼师为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那时规定,哪个村靠近支流就拥有中间沙地的所有权。讼师丁策夫爷爷在村名上打起来主意。对岸村叫廖家浩,我们村叫丁家浩,两个村名都有一个“浩”字。讼师丁策夫写诉讼状时,故意把我们村的村名写成“丁家濠”。状子摆在了遂宁县衙门的军爷县令大堂的案子上,这个“很有文化”的军爷县令,不出意外地把靠近“廖家浩”村的河槽判成了主河道,“丁家濠”村自然而然拥有了流沙地所有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帮着乡人争回来了河对岸的流沙地的讼师丁策夫爷爷与南岸的人家就这样结下了梁子。过了二十年后,因为这事儿,丁策夫爷爷被当成恶霸典型枪毙了:解放后,对岸有人当选了桂花镇镇长,拥有了涪江河两岸的管理权,提出丁策夫是恶霸讼师,成份必须划成大地主,应当予以枪毙。开公审镇压大会那天,我们这涪江河左岸几个村子里的人,都忍不住低头落着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我大概七八岁时,已有了些许记忆,属于我们村的对河岸流沙地,盛产甘蔗、黄豆、花生,异常好吃,远销到了合川、重庆。从生产队里分回家,总能装得满桶满柜的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3</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村外的这一河涪江水,数百年来,像母亲一样,滋养着岸边上的丁家族人,我的祖辈父辈们在这里繁衍着、生活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川中属于丘陵地带,平地很少,且土地肥沃、适宜耕种的冲积成的平原更是不多见的。然而我的家乡,前河后坡,涪江在这里甩出了一个大转弯,自然而然形成了一大块得天独厚的平坝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人类能世代繁衍、生生不息,凭的就是逐水草而居、靠山险以据。丁家祖先在大迁徙浪潮中远道走来,挑选到这块风水宝地,可以说算是相当有智慧了。迁徙而来的丁氏族人大约十户,门外的河台高地,供男耕女织那是绰绰有余。谁曾想到,历经一两百年后,人丁会开枝散叶出几百号人的大村来了?除去讼师丁策夫爷爷拿性命换来的一百多亩流沙地,我们村的土地已不可能养活丁氏族人。大家就只得靠水吃水地谋生存、求发展。利用着这一大河汪汪流淌着的涪江河水,族人中的壮劳动力,要么早晚摆渡打渔、要么做水上运输来谋取生活资费了。涪江河道的航运业成了我们丁家族人赖以谋生的职业。据我所知,至少我的爷爷辈和父亲辈整整两代人都以河道航运为主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我的爷爷辈、父亲辈,正好赶上从旧社会到新社会的江山跌替期,依靠着涪江河的长航运输,吃上了这碗水上刨食的饭。村里大多男丁,在涪江河的河头河尾、风里浪里地奔波,靠着帮上水船拉纤藤(一种用竹子编织起的拉索)当纤夫挣钱养家,跑到船上去替人撑篙杆、捏舵把子挣钱养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爷爷在我们家乡那时还真是算得了个人物,与邓小平同一年庚的他,在小平去法国勤工俭学的时候,没文化的他,也逐渐成长为了我们遂宁城码头驾船的大把式驾长。在凶险的涪江河里,无论洪水枯水,总能把上百吨的大“安岳船”,从绵阳一直掌舵把,顺流逆滩地驾驶到合川的钓鱼城、重庆朝天门。我爷爷也因此被推捧为我们四川特有的“袍哥”社团遂宁堂口的一个码头的舵爷。因为爷爷脸上出天花没好完,有些坑坑洼洼的麻子点,在袍哥舵爷里的名号是“丁麻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爷爷曾给我讲起,1930年代,原直系军阀首领吴佩孚,有一次从重庆去成都,他带了几个背枪的卫兵保护着,在重庆南岸的窍角沱,趁天麻黑上到了他“丁麻爷”驾驶的“安岳船”,经嘉陵江、涪江逆流而上,到达太和镇(就是现在陈子昂故里射洪县的金华镇),登上岸后走旱路去了省会成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小时候,听那位爱“舂壳子”(遂宁当地方言,吹牛皮的意思)的丁大千爹讲,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他正好是我爷爷的大“安岳船”上的小“丘二”,他是拉船的纤夫。爷爷当船老板,自己出资买卖货物赚钱。船上的十多个“丘二”,也可以夹带点私货赚点小钱。上水船时,从重庆买一副三峡石磨、几副合川细瓷碗上遂宁转手卖;下水船时,从绵阳城带几件中坝豆油、三坛两罐江油辣椒酱去重庆甩卖,也能赚几个小钱,足够“丘二”们去各码头的吃耍钱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据丁大千爹讲,“丁麻爷”和我婆婆成婚时,婆婆的娘家吴家是礁石坝最有名望的家族。那可算是我爷爷最风光的时候了。他的船是上下太和镇最大的商船。跑航运的袍哥舵爷之中,丁麻爷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年轻得志的他,风风光光了至少十几年,只是在快解放了的前一年多的时,船打烂了,算倒了大霉,声名显赫的丁麻爷家就再没爬起来了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就是那次,丁麻爷在上太和镇买了一大船新出的小麦,准备往重庆去贩卖。办好交割后,丁麻爷穿一身白绸,叫了一副滑杆,先独自前往遂宁城去了。那时已是端午节后,天气日渐炎热,我爷爷坐滑竿里被人抬着,却仍然还觉得热,到了长江坝前的柳树沱,看到自己家的船正从上游顺流而下,于是大喊着让“舵把子”靠岸把他接上船,想乘顺水船凉凉快快地回到遂宁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谁曾想,靠岸时,撑船的篙杆突然折断,篙杆尖尖飞了出去,打到了船上的圈养的肥猪,肥猪又蹦进了纤藤窝,把正往外抛放的纤藤全卷乱了,而缠在岸上的纤藤没能续上,就把整个船拉翻了。满船的小麦,都投喂给了河中的大鱼,如白盐入水,变得无踪无影了。捞回的烂船壳子,丁麻爷用来改造了条小船跑短途,而“安岳船”上的大桅杆,则送给码头帮会里用来造了条独木龙舟。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丁大千爹还讲,打烂了船,那个凄惨啊,简直没法说了。柳树沱河湾的河面上到处漂浮着船板、跳板、坛坛罐罐……。水性好的丘二,还能把自己带的私货捞起来些;水性差的,在岸边上急得顿脚。有的丘二,看着东家的船打烂了,自己私搭的货也没了,活计也从此弄没了,就坐岸边哇哇大哭起来。你看那个丁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爷嘛,还蹲在那岸边的土坎上,一边笑嘻嘻安慰大家,一边吼着骂那几个哭的丘二:“嚎、嚎啥子丧嘛?大男人的,洪水冲都冲跑了,嚎了还撵得回来吗?凡是船上捞到的家伙,能卖得了几个钱,你们几个拿去一起平分哈,哪个要整得不均,老子不认黄哈!”经过他这一吼,哭的丘二也不再哭了!谁也没想到,袍哥丁麻爷,自己都已经这样倒霉了,还能体恤着救济他船上的丘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我爷爷本想跑完这趟航运,把这一船近两百吨的小麦卖了,赚一大笔钱,回到丁家浩村,将地主姚立本家在响塘沟的那三四十亩地全买了,自己就可以当个翘脚老板,只管收租了。遭遇了这次灭顶之灾,又得白手起家了。于是我这响当当遂宁码头界“袍哥舵爷”的爷爷,又用小木船跑起了短码头生意,只能是勉强糊口了。至于签好的地契、给出的交头钱,都算打水漂了。解放后,暴风骤雨地复查土改、镇压恶霸地主的时候,白收了我爷爷契约交头钱的那个大地主姚立本,和“恶霸讼师”丁策夫站在一排,都遭毙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爷爷从没对我提起船打烂这段人生经历,也许是那时的我太小了,一生好面子的他,也羞于对我讲自己这些打败仗的事儿吧。听我父亲讲,刚解放初,父亲还没满16岁,在遂宁城里读书,操起了童子军。爷爷抓到他时,父亲正在城里镇江寺茶馆看戏喝茶,爷爷二话没说,喊起父亲就上了船,当天便背上拉索开始下苦力了。因为船打烂后,再也请不起更多的伙计帮忙了,父亲辍学当苦力,既能省却一大笔学费花销,又能给爷爷添一个拉纤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的纤夫,可谓一举几得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再后来,赶上了新社会的公私合营,爷爷以船资折价入股的方式,参加进新政府成立的县航运社,他们父子、还捎带起船上的伙计们,一起进社成为了县城里的工人。我的两个大姑父和一个堂伯伯,以及丁大千爹这伙有点驾船技术活的船工们,他们就这样摇身一变,成了县企业单位的正式工人,直到年老退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这次回老家,我专程去看望了93岁的堂哥,我爷爷的“安岳船”打烂的时候,他恰好在船上正当小丘二。他对我讲,当时他在船上放纤绳,不是他丢手丢得快,跳得早了,挽在沱湾的几棵大柳树的树兜部纤藤把船拉翻的时候,差点被纤藤勒倒,掉进河里就淹死了哦!他还说:“麻幺公的船有多大呢?船桅杆捐给码头帮会,挖出了个独木龙舟,后来,我在端午节还划着它抢过水鸭子呢。四老弟,你自己去想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说实在的,我还真没法想,尽管自己作为海洋石油工人,在大海大洋里闯荡了大半生。也多次上到过十几万吨的世界级集输油轮上去工作过了的。可在内河里,如我爷爷那时的,上一两百多吨木船究竟能多大,我是没一点可参考的经验。此时的我,也只好假装明白了,回了堂哥两声“哦”“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堂哥是丁家浩村里还健在的最后一代老船工。从他家里出来,我心里很是落寞:丁家浩村数代人都在涪江上讨食,这种传承却在我们这代给弄断了。自我开始,丁家族人就不得不用手用脑、离水离乡、遍落于四处地去打拼过活吆!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读了点书的我,每次想起爷爷的船被打烂这等倒霉事儿,脑海中总会有葛优饰演的“福贵”的身影在晃动。这个“福贵”,是余华的小说《活着》里的主人公,年轻时烂赌,最后赌的一把,几条街房全输给了混混龙二,自己却落魄得去给龙二家当了佃户,后来到各村去放灯影皮戏。解放后,公审大会上,镇压恶霸时,龙二被拉去毙了,人群里看到这一切的福贵,被吓得尿裤子了。小说由张艺谋拍成了电影,葛优“葛大爷”饰演的福贵,演得真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另外,民国时期有个叫李劼人的作家,在小说《死水微澜》笔下,塑造了川西坝子里的那个扶贫仗义的袍哥“罗歪嘴”的形象。看着小说时,里面的“罗歪嘴”人物形象,闪出来的却是我爷爷“丁麻爷”的样子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我家乡所在的涪江河段,沿着河右岸上走二十里地,有一个长江坝的地方。据文史资料介绍,晚唐苦吟诗人贾岛,来我家乡(古称长江县)担任主薄时,长江坝就是当时的县治所在。他主要政绩就是主持了该节河段的河堤修筑、河道疏浚,为此还留得几首好诗作。由此可见,此段河道的凶险自古有之。当然哦,我的这家乡,因缘涪江,与唐朝两大名诗人——陈子昂、贾岛,算得上有直接关系了。整条涪江河,就是一条诗画卓然的文化河流。这方热土,说是人杰地灵,也该不为过的。上游有风景如画的九寨沟、李白故里窦团山,中游有三国蜀汉古战场绵阳涪城,下游河尾处有干折过号称“上帝之鞭”‌蒙哥汗的合川钓鱼城。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4</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因为一些自然与人为因素,涪江河的航运功能日渐下降。到了我的父兄辈,想以此谋生,就日趋艰难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在我四五岁时,随爷爷和父亲所驾驶的船还能到达合川、重庆,来回倒运着盐、米。我曾乘船去了趟几百里外的合川钓鱼城,印象太不深。记得发洪水的时候,大家为躲避涨起来的洪水,船挨船地停靠在一起,父亲带上我去看了场戏,应该是红色娘子军的场景吧。那晚,整个戏台子上都在打打杀杀的。一个小孩,啥都看不懂。但大人们为了看戏,又不能把我一个小娃儿丢船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再后来,就是“人定胜天”,各河段拦河筑坝建电站了,在涪江河里经营长航运输、跨流域运输变得越来越艰难起来了。父亲四十岁后,他们水上运输公司不再经营长航运输了,所有员工都不得不改行了。我父亲的工作改为从平武到遂宁放木排。放木排比驾驶木船、铁船更苦,危险性也更大。放木排的安全窗口期是河流枯水和发春水的时段。由于木排的操控性不如木船,河里开始发洪水就比较危险了。夏季的大洪水期,父亲就得回到丁家浩老家里呆上三五个月,以躲避洪水。那几年,该是我和父亲相处一起最多的时候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但每到冬季枯水期虽然没啥生命危险,但涪江河主河道水量少、水位低,放木排的通过性也会很差。稍微大点的原木,就会卡在河道浅滩中。遇到这种麻烦,我们家族的大人小孩,但凡能出得了力的男丁,只要赶得到,再多远都要被叫去排险。跳进刺骨的冷水里,帮忙撬动木排。冬天河底的鹅卵石,长满了青苔,又冷又滑,我们还得钎撬棍刨,一不小心,脚下一个滑溜,就会全身湿透。那种冷得钻心的感觉,非亲历者,是无法体会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那年在康家渡外的王家中坝搁浅事件印象最为深刻,但那也是一次美好的回忆!当时正值寒冬腊月,待把木排盘活后,父亲带着族人,翻坡越岭回家去招待大家,留下小哥和我这两个小不点看守木排。两兄弟被父亲留在木排上,能随意煮白米饭吃,可高兴啦。急急忙忙地在木排中挑选缝隙大的流水沟洗菜淘米、劈柴生火。不一会儿,河面上就炊烟袅袅、白米饭香气四溢,萦绕在整个河面,飘向了河坝的每处地方。仰躺在窝棚中的兄弟俩,看着月亮从东山升起,再经过头顶流过,河面上的银波一闪一闪的;偶尔,会有夜鸟长鸣一声飞穿而过。顿时感觉到,自己成了这片野河坝的自然之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顺带说一下,这涪江河的康家渡,也是刘伯承元帅1910年代打过仗的地方。那时的他,已经算是川中名将了。为了抢夺此渡口重镇,他带着杨森的队伍与邓锡铭的川中兵,在此打了一场一天两夜的渡口争夺战。至今还有老人在讲,那仗打得才叫个凶哟——咿!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父亲放了几年木排,就被派遣到绵阳一家兵工厂开挖基建工程了。大概是河道再放木排实在太难了吧,从平武、松潘等大山里砍伐的原木,大多选择了汽车运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虽然涪江的主河道越来越窄,河水越来越浅,再也通过不了我爷爷那类大船了,但是,我家的大哥仍然搞起了从家门口到遂宁城的短程水运。幺爷爷向他传授了如何分辨滩口的水旋涡,以及如何在不同的漩涡中掌舵的航行技术。在幺爷爷指点下,大哥能够驾驶十吨、二十吨的水泥船或铁壳船,还当起了“大驾长”,带着一帮人把生产队里生产出的农副产品运往去城里,再把农用和生活物资从县城运回村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涪江河床因开采砂石而遭到破坏,加之汽车运输日渐增多,就连短途水运也进行不下去了。已经快五十的我家大哥,不得不来到我工作的广东,加入了“打工仔”队伍。靠涪江河搞水上运输这碗饭,在哥哥这代人手上,算是吃到了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说到这儿,我得提一下我大哥那未挂名的师傅幺爷爷丁国兴,他是我爷爷丁国洪的堂弟,他掌舵的本领,都是我爷爷一个滩口一个滩口、一湾旋窝一湾旋窝手把手教出来的。在船资入股时,由于他家那条赖以谋生的木船太小,没给征进县航运社,他的船成了生产队的公共财产,由他负责使用和看管。他老人家待我们家特别好,孩子们非常喜欢他。我们也在这条船上度过了美好的童年时光。每到六月天的晚上,天气很热,伙伴们邀约着趟过河水,上到他的小船的船板上乘凉。奔腾的浪花舔打着船板,时不时地发出哗哗声,木船在月光下轻柔地摇晃着。我们躺在甲板上,吹着凉丝丝的河风,快要睡着了。这时,耳边总会传来幺爷爷慈祥的声音:从前,有位很有钱的商人,想知道这涪江河流往哪里啊,他就买了好多好吃的装进船上,顺着这河往下漂了去,流啊流、漂啊漂,也不知道这样漂流了一年还是半载的,流过了大河,漂进了大海,最后就漂到月亮上面去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5</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靠涪江河揾食,我算是赶上了点点尾节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我刚上小学时,那是1973年的夏天,涪江河发大洪水,我们村遭遇了一场大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爷爷辈用性命换来的对岸那块流沙地,基本被洪水赶光,仅剩下了满目的鹅卵石,白光光的,异常刺眼。自那时起,我们村跌进了赤贫深渊,靠着国家的救济粮勉力度日。虽说涪江河年年发洪水,但从来没见过如此迅猛的洪水,带给我们村的灾难是如此的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话说回来,这次大灾难该算三分天灾,七分人为。这是在那癫狂的时代里,在“人定胜天”“改造河山”“向河滩要粮”的口号下,人为造成的。由于河对岸的人掌权了,他们将靠自己那边的河流南岸,本来属于主泄洪区的河道,用堤坝拦死了。这样,大洪水一来,无处可以泄洪的滔滔洪水,直接冲向了主河心,扫奔向了河的北岸。河心中坝的那百多亩流沙地,当然经受不了如此大的冲刷力,洪水过后,就只剩下没有冲走的满河坝的、吃不得的鹅卵石了。我们北岸的靠种地吃饭的农民,也只剩哭天无路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这就是河的南岸的那个大人物,不懂得流域变化会有周期性摆动这一自然规律,出于私利做出的错误决策,让我们北岸的人民都遭此大殃。那个时候,我和张建等这群伙伴们,刚从懵懂儿童成长为略知艰辛的少年。放了学,就相约去河对岸的小河边打猪草、拾柴火、捡麦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说起捡麦穗这档子事儿,我还真有一段挺难受的经历:我们的土地被洪水打光了,对岸修建起了堤坝,将以前的泄洪区兜包起来,洪水在这儿形成的缓流回水,沉积出一大片肥沃的流沙地。种啥都长得很好,等他们收割完麦子后,我们这群北岸的大人小孩,就去那些地里拾起麦穗来。一天捡下来,也够全家吃上三两天。有时甚至连书都不读了,跑去捡麦穗。没法,饿肚子的感觉,搁谁都受不了。但是,南岸地里的麦穗,也不会让我们北岸来的人随意去捡,要等南岸的人拾过一遍后,才能让外来人拾。有时,北岸的人也会趁他们不注意,去那些新割的麦子地拾。如果被抓住了,就要遭一顿饱揍,我有次就差点儿被抓住挨揍。遇到人家追来了,我们大多数人会将背篓一丢,能跑多远跑多远,或扑进河里,游回对岸。那次,我们正在南岸坝坎地里拾麦穗,人家从后面追了上来,我和大家一样,扑到河里,向我们村所在北对岸游去。但是,我舍不得丢掉拾来的半背篓麦穗,背后拖着背篓往对岸拼了命地游。麦穗泡水逐渐变重,背篓又撸着水,游起来异常艰难。还没游过河心急流处,就已经精疲力竭了。用游泳人的说法,人都快被淹糊了心哦,但我还是没舍得将有麦穗的背篓扔掉。现在已经过去了多年,不知道当时的我是怎么硬拼着游过来的,最终还把半背篓麦穗带回了北岸。这事被河岸边看热闹的邻居担心得要死,以为我肯定要被这背篓麦穗给害死,哪有这样傻的人呀。等我带着半背篓麦穗瘫坐在了岸边,很多人都说,没见过四娃子水性这样好哦。这消息飞快传到我大哥那,回到家,被他用大篾条狠狠地抽打了一顿,要我记住,说是啥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古训!顺带说明一下,彭建全哥和我,是我们村子里数一数二的游泳好手,我为此也曾经付出过很大代价:偷跑河里洗澡,没少挨大人们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河流的流向始终依着“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古训,不断发生着自然摆动,不是哪几个强人就真可以干预得了的。拦河堤修好没几年,南岸的人民也遭到了惩罚。1981年,四川长江全流域特大洪水,南岸的拦河大堤全线崩溃,给沿岸的百姓造成了特大灾难。为此,我们村里好多人说,我们北岸没有遭殃,是因为丁维应哥哥在他家竹林外立了“石敢当”,是神灵保佑了我们北岸人民。后来,这事越传越神乎,大家纷纷捐款,在河边竹林里修建起庙子来供奉“石敢当神”,听说灵验得很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由于涪江河上跑短途运输也没啥活儿了,大哥就改行划起小舢板船捕鱼了。初学放流网捕鱼,不能像上游的老打鱼匠李祥吉叔叔一样自如:他能一个人一边划船一边向水里抖撒着,那一条足有100多米长的流网。我们是绝不可能做到的!我们家放流网的时候,一般由我和大哥一起完成,先把船划到离河心还有几篙杆水的距离,然后他放渔网,我划船。这是春、夏天快发洪水时的一种捕鱼方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到了秋冬,涪江河水非常清澈,就得改用一种叫“藤藤钓”的鱼具捕鱼。先制作一根约200米长的棕索,棕索差不多铅笔粗细,然后间隔半米系个鱼钩,挂好鱼饵。天色擦黑,带着两大箩筐“藤藤钓”去河里放钓,两兄弟把船撑到离北岸很远的上游,我划着船,大哥提着箩筐里的“藤藤钓”,不断往水里抛,要做到不急不缓且干净利索。这抛放鱼钩的与划船的,也要配合得非常默契。否则,船头来个打旋、鱼钩抛慢了或抛快了,就很容易扎进手指里。这样的事其实经常会发生。大哥喜欢和我去放鱼钩,说我的舢板船划得又稳又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放完一箩筐鱼钩,为了抛放另外一箩筐,又得把小舢板船一篙杆一篙杆地撑向上游,每到这时,就换我大哥来撑,我坐船头闲着看起河面夜景来,最是享受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在这静谧的野河边,篙杆插进水里努力将舢板船往上游撑,篙杆击碰着河底的鹅卵石,不时发出有点沉闷的当当声,应和着小舢板逆流而上刷出的哗哗水响声,映衬着满河的星辉。一幅渔歌唱晚的动态仙景,在这涪江河边上就真实地演绎着呈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我刚参加工作那几年,妻子还在老家的乡村教书,赶上春节回家,我就会把河边干坡上靠放的小舢板船(也不管是本家“平”哥子的,还是“自然”爹家的),推进水里,带着妻,划去对河岸转上一圈,过上一把划船的瘾头;碰上暑假的时候,洪水还没猛涨至平坝坎位置,我一个人、或张建陪着我,一定要游到河对岸去,游一两个来回,妻在竹林下,担心地多次不停地催叫,方才磨磨蹭蹭上得岸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有一年回家时,“平”哥子见我又要去动他的小舢板船,争跑着在我前面去划,怕我和妻的脚丫沾水,把我俩一起接上了船,带我们划了个来回。最后告诉我说:“四兄弟,现在的这大河水,你们现在城里人是沾碰不得的,沾湿了要起泡发痒”。从那次以后,回来丁家浩村,我就再没划船和到河里游泳了。我和涪江河,就这样地变得生分起来了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6</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这样想着走着,下到了河堤边的村子里,来到了张建的葡萄地。葡萄刚刚开完花,葡萄已起串。听他讲,不再需要撑渡船之后,他跳了好些乱弹(遂宁方言,找活路之意),最后去外乡学到了种葡萄的技术。回来把河边撂荒的地捡来种葡萄,结出的葡萄大串大串的。去年政府要修河堤与滨江路,自己辛辛苦苦弄起来的葡萄园给征用了,目前仅仅剩了现在这几垄,只够给孙娃们自己吃了哦。然后,又像自言自语在安慰自己,又像特意地对我唠叨:不过,也好,修建了护河堤以后,四哥,我们家乡就更漂亮了。再也不会因为洪水来了,半夜起来搬家了嘛,安逸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我掏出手机自拍,想把葡萄架、河堤与我来个合影。侄女“兰姐”这时电话就打过来催问着我了:“走到哪里来了嘛,四老汉。怎么搞得嘛,我们从成都开车都赶到了这里的打鱼人家船上哦,汪一丁在吵着要看四外公嘛”,“兰姐”是我小哥的大女儿,她专程从成都开车赶回遂宁来看望我和她奶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匆匆忙忙告别那个生养我的丁家浩村,来到繁华的遂宁城里。今天晚上,是我大哥的儿子丁冬组织的大家庭聚会,他已经在涪江河中的猫儿洲岛边的船上,订了三桌鱼宴。从成都、绵阳、内蒙等各处赶回来众兄妹侄辈们,掐好时间汇聚到了一起。席间,少不得感慨,这三年的新冠疫情,大大影响了各家在各城市里的生意和事业。不过,大家很感谢我能借清明这个机会,将我92岁的妈妈,从广东带回老家来耍耍哈。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晚宴期间,我没想到的是,侄女“兰姐”问起我,还记不记得十四年前春节的那个下午,天上正下着毛毛细雨,我叫上她和“燕姐”来到老家河岸边,指着彭二爹的沙石堆,骂了她们一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我骂晚辈多着呢,哪次骂了啥子,怎么还会记得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四老汉,我们挨你骂多了,你当然记不得了哦,可那次是我们两个高考前的春节,你把我们拖到河边,指着干枯的河床与河床上的几个沙石堆堆说:兰娃子、燕子娃,你两个小猴儿这次不好好考,看回丁家浩吃啥子嘛。靠涪江河跑水运的活,都被你爷爷和伯伯吃到头了;现在大河的水也快干了,就剩点点河滩上的鹅卵石,也已经被你彭二爹、丁维众爹他们快挖光了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还真记不得了,我十几年前,会那么凶对这些晚辈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好在此时大侄儿丁冬,跑出来替我打了个圆场:“兰姐,今晚大家这样热闹,别提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哈!我正准备向四老汉汇报:等河堤与滨江路修好了,也等我们的拆迁安置房也建好了。那时,涪江河的水蓄起来形成好大湖面,我出资买条小打渔船,送给老汉、四老汉,到大河里打鱼耍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冬儿的一席话,让众侄儿侄女们都吵了起来,说这样的好事儿哪能让老大一个人独占了……躲开吵吵嚷嚷的晚辈们,我走出了船舱,来到了船头,望向远处,涪江河两岸繁华的都市,灯火通明;再看看眼近处,脚下的涪江水亮光闪映,默默流淌着!涪江河啊,您养育了丁氏数辈族人,也带给了我这远方游子浓浓的乡愁。我的眼眶开始湿润起来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点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这篇散文以涪江河为叙事线索,通过“我”返乡祭祖的经历,展开对家乡变迁与个人记忆的深情追忆,具有以下突出特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1)叙事结构与艺术特色。作品采用框架式结构,以清明返乡为开端与结尾,中间以涪江河为轴线展开回忆,形成时空交错的叙事格局。作者运用细腻的环境描写与心理刻画,将个人情感体验与家乡变迁紧密结合,展现了“乡愁”主题的多重维度。散文语言质朴而富有地方特色,四川方言的恰当运用增强了文本的地域风貌,使读者仿佛置身于涪江河畔的小山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2)历史深度与文化内涵。作品不仅记录个人记忆,更是一部微型的地方志与家族史。从康熙年间丁氏先祖迁徙至今,作者通过爷爷、父亲等三代人与涪江河的关系,呈现了三百余年间涪江流域的变迁史与当地航运业的兴衰史。文中穿插的历史典故(如刘伯承战役、贾岛治水等)与民间传说(如袍哥文化、讼师故事等)为文本增添了厚重的文化底蕴,显示了作者深厚的地方文化修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3)主题意蕴与情感表达。作品主题深刻而多元:一是展现“物是人非”的乡愁之感,作者面对被钢筋混凝土取代的河岸,感受到与故土的隔阂与陌生;二是探讨人与自然的关系,通过“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的自然规律与人为干预的对比,反思人类改造自然的局限;三是记录家族生计方式的变迁,从航运到捕鱼再到离乡打工,折射出中国乡村社会的变迁轨迹。情感表达真挚而含蓄,哀而不伤,既有对往昔的怀念,也有对未来的期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4)文学价值与现实意义。作品在文体上属于“乡土散文”,但超越了一般乡愁题材的感伤情绪,通过对涪江河多维度的书写,呈现了当代中国乡村的变迁图景与普通中国人的生活轨迹。作品兼具文学性与史料价值,既是作者个人记忆的抒发,也是对地方文化的记录与传承,为研究四川地区民俗与社会变迁提供了生动的文学样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总之,这篇散文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涪江河与丁家浩村的深厚情缘,通过个人记忆与历史变迁的交织,展现了中国乡村的过去与现在,是一篇情感真挚、内涵丰富的优秀乡土散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朱习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岭南大学文学院院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2025.3.22 </span></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