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小确幸】《花潮深处》原创图/文雨语

雨语

　　晨起推窗，檐角垂落的柳丝正钓着一串雨珠。丈夫在楼下喊：“莫贪看新绿，快来拾棠梨花！”话音未落，几片白玉兰瓣已飘进盛着凉米线的青花碗里——在云南，春天是从舌尖漫上眼睫的。

【花事】

巷口老墙的炮仗花开成瀑布那天，邻居翻出祖传的竹篾簸箕。金灿灿的花朵铺满三寸深的篾纹，像把正午的阳光织成了绸缎。“金雀花煎蛋最补气哩”，她说着往鬓边别了朵鹅黄小花。我踮脚摘花时，瞥见邻院正踩着木梯采紫藤，细碎的花串垂落肩头，倒像是穿了一袭会呼吸的衣裳。

　　街角花店新到了批洛神玫瑰，老板娘剪枝时哼着《小河淌水》。我立在缤纷落英中挑花，斜刺里伸来截青竹杖——是卖乳扇的阿孃，颤巍巍递过两枝山茶：“配你新裁的蓝布衫子正好看。”

【食事】

菜市早成了花海。蕨菜嫩尖蜷成问号，核桃花串结成翡翠珠帘。卖花大嫂的竹筐里，杜鹃与白刺花各踞半边江山。“这是苦刺花，得用壮干巴汤汆三次”，她揪朵白花别在我耳后，香气清苦如故纸堆里翻出的旧信笺。

　　丈夫蒸芭蕉花的那日，我在露台晾晒石榴花。肥厚的红瓣渐渐收作深绛，忽听得楼下叮铃作响——骑三轮车的老伯拉着一筐海菜花，碧玉般的花茎还在滴水。他笑着抛来一把："拌豆腐吃，比洱海的月亮还清爽。"

【絮语】

翠湖边的柳絮起雾时，我总要去赴一场透明的约。飞絮粘在针织衫上，像星星遗落的绒毛。某日追着团柳絮拐进小巷，撞见木匠铺前堆着刨花，淡黄卷曲如未曾开放的花苞。老师傅扬手撒了把木屑：“接着！这是松树打的喷嚏。”

　　最妙是夜雨初歇的傍晚，抱着一兜新采的枸杞尖往家走。拐角花坛里，晚樱与早开的蓝花楹撞了个满怀，紫雾搅着粉云，竟把暮色染成水彩盘。忽有穿校服的少年骑车掠过，车筐里探出枝野杜鹃，花瓣扑簌簌落进我的菜篮。

【结】

而今我窗台上供着枝老桃，青瓷瓶里养着三朵木香。春风路过的夜晚，满室浮动着各种花的私语：棠梨花在回忆与壮干巴的缠绵，金雀花絮叨着土鸡蛋的香醇，连晾在竹筛里的干蕨菜，都蜷成一个个待拆的春天信封。

　　方才丈夫又唤我下楼，说是后山的黄泡果熟了。推门见巷子里铺满蓝花楹，卖花的姑娘正往空酱油瓶里插野蔷薇。这一刻忽然懂得，云南的春天为何总也过不完——原来我们把光阴种在了花蕊里，用朝露浇灌，便生出千百个湿漉漉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