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树

吴孟芝

沿着我家门旁的小路往下走不远处，有一棵樱桃树立于路旁，樱树下就是一条还算宽广的乡级公路，公路后侧是一个排水沟，樱树正立于水沟正上方！站在我家的平坝都能清晰的完整的看到它。这颗樱树年岁应该比较久远，不知道它何时扎根于此？有多少人曾在它的树荫下乘凉？有多少个孩子曾在树上尽情的享受它呕心沥血培育出来的酸甜饱满的果实？又有多少人在它花开花落之时立于树下为自己的不悦而伤怀……在我看来，它似一位老者，好像自天地开辟以来就一直立在这里似的，守护着这里的子子孙孙、一草一木，见证着他们的喜怒哀乐！但单看它的外形与生气又不似一位老者，倒像一位初长成的少年——中等粗细的枝干、郁郁葱葱的叶片，风来时，他们便在风中尽情的舞动；雨来着，它们便享受着雨水的冲刷。在风和雨的作用下，它反而更加健壮、富有生气、充满活力，不仅年年开花，还年年结果，大自然赋予它的每一场盛宴它都精心参与，一场也没落下。花开时，它又宛如一位温婉的少女，花瓣虽不如专门培育的那种樱花那般大，颜色也没有那般艳丽，但却有着一股子独特的清新自然之美。白白的花瓣中夹杂着淡淡的粉色，是那样的冰清玉洁、不染纤尘，像是大自然聚天地之灵气锻造出来的纯天然的美人坯子，一朵一朵簇拥于枝头尽情地绽放。我想，它们应是懂得大自然的规律，所以花开时，它们总是昂首挺胸，享受阳光的照拂、春风的抚摸，沐浴于春光下，嬉闹于春风中，是那样的勇敢，那样的热烈，那样的奔放，无所畏惧，毫无保留……记忆之中，它的身旁还立着几颗矮小的松树，松鼠应该是它树梢上的常客，或许它们已成为了老朋友。除了松鼠、小鸟、蜜蜂、蝴蝶等别小动物外，我想我应该算是与它来往比较密切的一个人了，常坐在树下的石板乘凉，花开时摘花，果熟时摘果，无事就在树杈上坐坐，小脚荡秋千儿似的荡来荡去……它似乎也喜欢与我们这些小朋友为伴，故意从路边下的某个石头缝里往外冒出来，从外头瞧不见其根部，只见它那粗壮的树干沿着那高高堆砌的石块一路往上生长，树杈刚好长到小石路上方30公分处，好像是专为我们这些小孩设计的，让我们也能轻松爬上它的树杈，坐在树杈上往下看并不是很高，坐在树上心里也不会害怕，自然就常去。我们都知道那是一棵樱桃树，开花结果后就会结出酸甜可口的樱桃，于是嘴馋的丫头就会在花落后站在树下观望，盼望果子早点熟透。观望无果后又从小路爬上樱树，到树上仔细观察，樱桃没见着，倒是被浓绿的树叶上一种像虫子形状的凸起吸引了。一开始以为是虫子或是虫子曾在里头寄居留下的印记；后来剖开发现没有虫子后，见其鲜嫩，有些还呈红色，想着会不会是早熟于叶尖的樱桃，忍不住尝了起来，酸涩的味道与樱桃之味迥然不同。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问母亲，母亲说那是大树生病了，我将信将疑，心里操心着生病它还能结出果子吗？那一年它有没有结出果子我已然不记得了，但在我印象中，它好像没有哪一年没结出果子，而且是村里几棵樱桃树中果子最大，颜色最红，产量最高的一颗。当然，和它相关的不仅仅是吃樱桃这么简单，还有儿时的一些趣事……四五岁时，家里鲜少开荤。一日清晨，父亲站在一个巨大的木柜旁（小时候的米柜），柜子不高，与父亲的裤腰带位置平齐。柜子上方摆放着一个盘子、一板新买的鸡蛋。父亲一手拿起一个鸡蛋，熟练的将其在盘沿敲击几下，将鸡蛋敲出一道小小的缝隙，随后用另一只手精巧得撬开蛋壳，双手合作，轻轻松松一颗鲜黄、滑溜溜的鸡蛋从蛋壳完整得脱落，精准地落入盘中，父亲再轻轻地抖抖手中的蛋，想方设法得将蛋壳上那清亮的蛋白甩入盘中！这是一件多么新奇又有趣的事情啊，对于我这样一个孩子而言。我主动申请加入其中，父亲自然是拒绝，耐不住我的再三请求，父亲最终同意了。他将一个鸡蛋小心翼翼地递到我的手中，并再三叮嘱我务必小心行事，我感觉这是一个多么神圣的任务啊，内心欣喜不已！通过我刚才的仔细观察，我信心满满，认为这是一件难不倒我的事情。我学着父亲的样子把蛋在盘沿上轻轻敲打，没想到力道没控制好，敲出了一条偏大的裂缝，我迫不及待扣开蛋壳，轻轻的一声“啪”，滑溜溜的鸡蛋沿着盘边滑落到柜沿最后掉到了地上，鲜黄的鸡蛋散落在地上，与地上的柴碎、尘土混杂在一起，柜沿还有几滴粘稠、透明的蛋白正在往下滴落……父亲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厉声呵斥，我已然不记得那天他说了什么，也不记得我是怎样逃出家门，只记得我逃到了这棵樱树上，想让茂密的树叶遮挡我的失误、遮挡父亲的责备。我想着父亲或者母亲还是哥哥，有一个人会来寻我吃早饭，结果不然，我在树上呆了许久只等来了父亲与哥哥挑着锄头、别着镰刀出门干活的身影，父亲还一眼就透过密密层层的树叶瞧见了我，我心里害怕极了，担心父亲冲上来，把我拽下去，再给我一巴掌。他没有这样做，只是瞪了我一眼，嘴里念念叨叨地走了。哥哥呢，则捎了一句让我赶紧回家吃饭的话。后来长大了，樱树下，成了我等车外出求学之地。小时候，不善言辞，心中也是极不愿与他人多说几句，主要是怕说错话，还有就是不懂大人话里话外的具体含义，慢慢地也就不愿与他人过多交流，尤其是村里的大人，心里害怕极了！所以我喜欢在樱花树下等车，离村子有一定距离不怎么会碰到别人，离我家也近。小时候路旁不仅有樱树，樱树的对面还有几棵高大的槐树，她们像这条马路的主人，立于马路两侧欢迎着每一位行路者。我最喜欢五月天，那时的槐树已然成了这段路的主角，它的叶片和花同时展现自己最美的时刻，花开之季，叶片极为翠绿，两者像是极佳的搭档，相互照应，相得益彰。槐树好像是专为浪漫所生，它们将嫩绿的枝叶伸展到马路上空，站在茂盛的枝叶下，就像站在一把特制的大伞之下，只有几缕阳光能够穿透密密层层的花丛叶片，照射下来。抬头往上望去，洁白的花夹在青翠的叶片中间，像极了浪漫婚礼中特意布置的拱门花装饰。 那枝叶花簇也是与众不同的，它不似别的树叶一片就是一片的，分开的、独立的。它像葡萄似的，几片圆圆小小的叶片在一根细细的茎两边整齐但不规则得排列着，不争不抢，互为衬托；颜色也不似别的树叶，气候一到就从翠绿转为浓绿，它好像永远能保持自己的青春活力，青青嫩嫩的叶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槐花结构也似叶儿一样，十几朵的米白色的小花凑成一串，串串槐花挂于枝头，香气四溢，沁人心脾，千里之外都能闻到它的清香。以至于蝴蝶、蜜蜂都成为其最忠实的粉丝，围绕着它欢快的采粉、歌唱……当时正读初中，槐树下的我身着白绿相间的二中校服，手中提着一个塑料口袋，等车期间我就会漫步于槐花树下，幻想着自己穿着漂亮婚纱迈着轻盈的步伐跟随着音乐节奏翩翩起舞，蜜蜂、蝴蝶以及小鸟儿宛如一支优秀的乐队，欢呼着……当时只顾着读书，没有太多的思绪，如今画面重现我的脑海，不禁想起了房琪的那一句：“樱花树下站谁都美，我的爱给谁都热烈，不是他好，是我好！”是啊！我们要坚信，且要一直坚信我们自身的价值！我们走过那么长的路，将来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对自我的肯定，是驱动躯体和灵魂大步向前的源动力……父母对于我们的学业是极为重视的，等车时他们往往陪着，直到我们坐上了去城里的车，他们才安心回家。一般都是赶早等特定的班车，一天一趟，偶尔又因想在家里多呆一会，就只能站在路边等便车。运气好的话也可以很快打到车，运气不好的话或许要等上大半天。一个人坐上陌生人的车时，一路上胆战心惊，生怕到达目的地后，车子还在加速前进。好在这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好心人，从未碰到过离奇之事……所以会开车后，我一直都有一个习惯，开车回家遇到一些学生，我都会主动搭乘，我想，这大概是当年等车不便带来的“后遗症”。上周末回家，立于家门眺望远方，视野还是跟原来一样宽阔，远处群山相连，近处油菜花不似以前那般多了，许是那群种田的人老了，后代为了生计都远在他乡，一年只近故乡两三回。屋下的那棵樱桃树花开的正盛，满树的白花，勾起了我儿时的许多往事：树下等车、漫步、读稿、伤怀、疫情期间闭关期待花开……便想着记录下来，生怕这些往事犹如过季的樱花永远湮没于树下的泥土里，香气永远消逝于春风中……望着这棵樱树，内心情愫万千，觉得它似一位多年的老友，也似一位母亲，曾参与我无知的童年，陪伴我走过青葱岁月，见证了我的成长变化，一次次目送着我们这些孩子离乡，又一次次迎接我们的归来，为我们的喜悦而喜悦，又为我们的忧伤而忧伤……一次次对往事的回忆，觉得有些做作，迟子建的话鼓舞着我：“年轻人回首往事是由于没有经历太多的人世沧桑，这种回首带有某种浪漫和虚荣的成份。不过我仍喜欢青春时代这种甜蜜而虚荣的回首，它使我在四面楚歌的现实中获得一份心灵的宁静。同时它落脚于笔端使文字有了从容不迫的感觉。”我想，我也喜欢这种浪漫而虚荣的回首，喜欢画面浮现脑海、涌上心头的悸动，喜欢永远年轻澎湃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