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中的火车司机

飞 飞

在堤口铁路宿舍一区有一位荣大爷，他是从北大槐树街天津胡同搬来的，是上世纪五十年代铁路宿舍建成后入住的首批居民。他个头不高有些驼背，长着胡须的脸上刻满了皱纹。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类似哨音的喘息声，仿佛喉咙里藏着一台老旧的风箱，让人隔着挺远都能感受到呼吸的沉重与艰难。听邻里大人们讲，这是他当年抗美援朝落下的伤病。

荣大爷曾是一名火车司机。他出生在铁路世家，津浦铁路开通后，跟随干铁路的父亲从天津来到济南。十六岁参加铁路工作，成长为一名技术精湛的火车司机。人们尊称他“荣大车”，他手拉操纵杆，驾驶着钢铁巨龙日夜奔波在千里铁道线上。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他毅然报名投身战场，担任起运送军用物资的重任。“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句古老的军事格言，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得到了充分的印证。“打不垮炸不烂的钢铁运输线”，是志愿军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取得胜利的重要保障。它不仅为前线部队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物资支持，还极大地鼓舞了志愿军的士气，展现了铁路人的顽强意志和智慧。荣大车和机班的伙计们朝夕相处，彼此鼓励，共同面对着战争的种种考验，完成了先行官的艰巨使命。

那是一个紧张的夜晚，荣大车和机班的成员们接到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将一批急需的军用物资送往前线。他们驾驶着列车，在夜色中飞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完成任务。列车在漆黑的夜色中疾驰。车轮与钢轨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列车刚刚驶过一个弯道，天空中突然传来了刺耳的轰鸣声。荣大车抬头一看，只见几架敌机正朝他们的方向俯冲而来，机翼下闪烁着冰冷的炮火。紧接着是一连串的爆炸声，敌机开始对列车进行轰炸，炸弹在列车周围炸开，火光冲天，弹片四溅。荣大车心中一紧，但很快冷静下来。他熟悉这段线路，知道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隧道，那是他们唯一的避难所。

“快！冲进隧道！”荣大车大声喊道。他高抬手柄开大气门，机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仿佛在回应他的命令。列车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飞速向前冲去。这时一道道闪电一般的白光划破夜空，敌机投下了数颗照明弹，把列车的行迹暴露了。荣大车命令司炉：“多添煤！打开送风器！快放大烟！”滚滚浓烟从烟囱喷出，被风卷起，形成了一道壮观的烟龙，瞬间又被风吹散变成了烟雾，弥漫在列车上空，遮挡了照明弹的光亮。这是他们与敌机斗智斗勇的迷惑手段。幸亏这里是山区，敌机不敢过低的俯冲。炸弹在列车周边炸响，列车在爆炸的冲击波中剧烈晃动，但荣大车稳稳地控制着机车，司炉和副司机轮换着向锅炉中加煤，他们毫不畏惧，奋力挥舞着铁锨，将煤准确地投入炉膛。机车开足马力，冒着敌机的炮火，向前狂奔。

终于，列车冲进了隧道。隧道内一片漆黑，只有车头的灯光在前方闪烁。荣大车和伙计们大大松了一口气。然而，他们很快发现，新的危机正在悄然降临。火车头的烟囱不断冒出浓烟，在隧道内越聚越多。烟雾弥漫，呛得人喘不过气来。荣大车感到喉咙像是被一团火灼烧着，眼睛也变得刺痛难忍。他意识到，如果继续待在隧道里，他们可能会被烟雾呛死。“怎么办？怎么办？”副司机和司炉焦急地问道。荣大车知道，他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他果断带领伙计离开机车，向隧道口走去。观察了一下隧道口的情况，只见敌机仍在隧道口盘旋，似乎在等待他们露出破绽。僵持了一段时间，终于敌机的轰鸣声渐渐远去，隧道口恢复了平静。

然而隧道内的浓烟已经让人难以进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荣大车心急如焚，他们不能一直等下去。完成任务的时间紧迫，一刻也不能耽误。他果断地做出了决定：“你们俩在外面等着，我进去把车开出来！”副司机和司炉还想劝阻，但荣大车已经解下脖子上的毛巾，撒上尿，准备进入隧道。他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隧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荣大车只能沿着钢轨摸索着前进。每走一步，他都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睛也几乎睁不开，熏得泪流不止。一阵眩晕袭来，他扑倒在地上。但他没有退缩和犹豫，他坚持着，用手扒着枕木，艰难地向前爬行。他的手和腿被石渣磨破，被鲜血染红了，但他顾不上这些，咬紧牙关，继续向前向前。

他终于摸到了机车。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地爬上机车启动了列车。随着一声汽笛长鸣，列车缓缓地向前移动。隧道口的两个伙计听到悠长沉闷的汽笛声，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当列车终于到达目的地时，荣大车已经精疲力竭，但他心中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他们的英勇行为受到了通令嘉奖，机班荣立集体二等功，被评为模范机车组。然而，荣大车的呼吸道却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从此落下了哮喘的毛病。但他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因为他知道，他是在为国家、为人民而战斗。

荣大车的故事在铁路系统广为流传，成为了一代又一代火车司机的榜样。他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什么是责任与担当，什么是无畏与奉献。每当有人问起他那次任务的经历，他总是淡淡一笑，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重要的是我们完成了任务，保住了急需的军用物资。”晚年他将自己的军功章捐献给了铁路博物馆。荣大车，这位平凡的火车司机，用他的勇敢和坚韧，书写了一段不平凡的人生。他的事迹和精神，永远铭刻在历史的丰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