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会】命运之差

试读

大旱三年，我终于给快饿死的妹妹求到一碗馊粥。可来赈灾的宰相千金却冲过来将粥打翻，一脸嫌弃，“你妹妹这么虚弱，吃馊粥会死人的，吃肉粥才健康。”无粥可吃的妹妹在我怀里咽气时，她还在宣传什么荤素搭配，这样饥荒死的人才会少。后来，我将饿了七天七夜的她关进空无一物的厨房，扔过去一把刀。“姐姐，给我做一碗肉粥吃吧。”1再次见到林繁玉时，是在丞相府的中秋团圆夜。“中秋人团圆，你妹妹锦书离家养病这么多年，你们姐妹之间定要和睦相处。”我懂事地端起茶盏，拜见嫡母，却被冲上来的林繁玉推倒在地。滚烫的热茶顺头而下，那精心装扮的发饰挂满了茶叶，连带着那白嫩的皮肤登时红了一大片。很显然，林繁玉不喜欢我。“姐姐是不喜我归家吗？作甚要如此欺辱人。”我捂着伤处，抬眼对上林繁玉，黑润的眼珠溢满委屈，可只有林繁玉才懂我眼底的挑衅。丞相失散多年的庶女，亲娘又是个普通歌姬。可就是这样，我刚归家就能和她平起平坐。嫡母皱着眉头，袖摆下的手拦了又拦，却还是没拦住壮的跟头牛似的林繁玉。当今圣上亲封的食饮女官，最明显的成果就是将自己吃的壮硕无比，在所有闺秀之中格外出名。而刚从灾荒地被送回京城的我，身量纤纤，看起来就弱不经风。“啪！”重重的一巴掌将我头都打歪了过去，血线沿着嘴角落下，滴答滴答在地板上开出花。“妹妹不懂规矩还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来教吧。”“第一条就是嫡庶有别！”林繁玉似乎没够，高举着手想要再打一次。“丞相就是这么管教自己女儿的，殴打姐妹，恃强凌弱？”一道男声骤然插了进来，林繁玉刚还高举着的手颤抖着落下，慌忙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秦王殿下，臣女不是故意的，是这个庶女......”嫡母眉头似乎能扭成一条蚯蚓，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那极懂规矩的女儿怎么去赈了趟灾，不仅惹了一堆麻烦，还染上一身流民的恶习。如今更是敢当着王爷面就颠倒黑白，仗势欺人，全无大家贵女的风范。“不必多说，本王有眼睛，自己会看，林繁玉殴打姐妹，罚闭门思过，抄写经书三十卷。”秦王的语气冷如铁，带着行军打仗特有的寒肃之气。罚的太过了。“不过是姐妹之间的打闹，秦王殿下此举要是传出去......”嫡母面皮上的笑似乎要挂不住，却还是强撑着。“要是姐妹之间也就罢了，圣上口谕，林锦书承皇家恩泽，特进宫伴驾侍奉。”听到这话林繁玉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嘀咕，面上还是恭谨低下了头。目的达成，与林繁玉擦肩而过的同时我用气声说了句话。“我知道你不是林繁玉。”饵已放好，鱼儿会自己上钩的。当晚，林繁玉就扮作丫鬟进了我的院子。2“你想和我平起平坐？我不介意，但你得说明白今晚那句话是怎么回事。”我捡起一根珍珠攒簪比在林繁玉的发髻上，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要，我来这里，是来报仇的。”林繁玉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疯子，那根簪子被摔在地上，珍珠散落一地。“报什么仇，莫不是你离家多年怪到我母亲和我头上？”寂静一片，我摆了摆头否认了这种说法。林繁玉却愈加认为我就是为此时而来，张了两次口扔下一句不干她的事就甩袖离开。她是知道些什么的。可惜啊，林繁玉还是没想起来我们之间有什么仇。她不知道，我们这可不是第一次见了。3三个月前，苏城中，那是我还是一个灾民。我费力地将月娘扶起，破碗里的冒着酸气的粥微微晃荡。可粥未入口，便被人打翻。破碗当即摔在地上，里面的馊粥洒落一地引得无数灾民争抢。“你是怎么做人姐姐的，妹妹都病入膏肓了你竟然还给她吃馊了的粥，难道不知道肉粥更有营养吗？”“果然是低等人，连什么有营养都不知道。”饿了太久，我连反应都有些慢。粥没了。碎碗瓷片将掌心划破，细细的口子冒了几滴血，我仰头愣愣盯着说话的人。她看起来就是富贵小姐，不愁吃穿，脸蛋红润，连手都是白白嫩嫩有富贵窝。她怎么懂一碗馊粥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大旱三年，人人吃树皮，啃黄土才能活到现在，饿殍遍地。就是这一碗馊粥还是我来来回回求了好几天，那粥棚的侍卫才舍得将锅底最后一点刮给我。老大夫说月娘吃些软食或许还能活。愤恨的目光落在摔粥之人身上，可她还在整理沾了馊粥的衣袖，察觉到我的眼神脸唰的红了。“不就是一碗馊粥吗？我是丞相千金林繁玉，你知道我吗？我是带着圣上发的赈灾粮来的。”什么丞相千金，我不在乎。我只在乎那碗馊粥。可听到她有粮食，我还是跪爬过去，死死拽住她的裙摆。几乎刚摸上去，那柔滑的布料就被勾了丝。“呀，这是圣上赏的料子，你怎么弄坏了。”大惊失色的语调吸引了很多人，以前的我应该会感觉到难堪。可现在我只想从这个有赈灾粮的千金手里求得一点粮食，救救我可怜的月娘。“您大人有大德，求求您，施舍一碗粥给我吧，我妹妹，我妹妹她就要饿死了。”手里的裙摆被唰地拽走，林繁玉的语调平稳却带着嘲笑。“粮食都是有定数的，你说给你就给你，若是有人捅到圣上面前我可吃罪不起。”侍卫很快赶了过来，以为我是什么纠缠不清的灾民，一脚就踹在肩头。疼痛顿时蔓延全身，我宛如一只虾米蜷缩在地。我呕了一口血，可眼神还是死死盯着林繁玉。她似乎是被吓到了，染了赤红丹蔻的手捂住了嘴巴，几乎不用说话就会有人替她出气。高头大马的侍卫将我和妹妹围了起来，我拼尽全力才在拳脚落下之前爬到月娘身边，将她死死抱在怀里。月娘多小啊，她才五岁。听见爹要将我们卖给东头屠夫做菜人，趁着半夜喊醒我跑了出来。逃难路上也从未喊过一句饿，甚至还赶走了几次试图绑我们的饿民。“姐姐，以后月娘永远陪着你。”不同于灾民，侍卫们都是富贵人家养的，自然吃的起饭。拳拳到肉，我已经分不清肉体跟心哪个疼。“真是贱民，宰相千金也敢碰瓷？”“真是不长教训，一点规矩都不懂，还不认错？”侍卫们似乎打累了，拳脚停下的同时月娘闭上了眼。眼泪在眼眶转来转去，我紧紧攥着月娘只剩下一把的身子哭不出声，可那富家小姐竟然还在喋喋不休。她指着我鼓起的肚子像是看到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你自己倒是吃的饱饱的，就让你妹妹吃馊粥，如今人都死了，你到底是不是人亲姐姐啊！”“这年头莫不是拐卖人口，想把这个女孩卖进勾栏瓦舍！”见我不说话，她更来劲，声音也喊得愈发大。“来人，侍卫呢！快把这个人贩子给我抓了扔进大牢，我这一生最恨的就是人贩子。”4地上的破碗碎片几乎在一瞬间被捏起，几天没吃饭的我此刻却像一只濒死的野兽。只差一点，尖锐的碎陶片就能划破林繁玉的脖颈。“为什么？”“什么？”林繁玉被侍卫护在身后，白嫩的脸颊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你生活那么优渥，为什么连我们吃一碗馊粥都看不惯。”我近乎嘶吼说出这句话，还有更多的话却没几乎说出口，负责的官员急匆匆赶来将我压制在地。林繁玉皱了皱眉，接过侍女递上来的荷包随手抛下。“一碗馊粥值得你拼命吗？喏，这里面应该有不止十两，够你买成千上百万肉粥了。”那不是馊粥！那是月娘的命！我在心里嘶吼出声，可现实却被压的喘不过气。林玉繁裙摆飘飘，丝毫不觉得自己刚刚的举动会夺走月娘的命，反而在听身旁侍女夸赞自己多么心地善良。一个卑微的贱民妄图袭击贵人，竟然还能得到贵人的赏赐。林繁玉刚走两步，又回了头。“我又没想让她死，听说灾后易有瘟疫，这两人还是先单独关起来吧。”我没来得及反驳，就被关进了大牢，连带着我妹妹那瘦弱不堪的身体。5月娘死了，就死在我怀里。守卫说，死人怎能待在牢房，上头有令，要烧毁所有尸体以防瘟疫。我拼命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人，脸颊涨的赤红，像是一头顽强的小兽守着自己最后一块领土。“谁也别想带走月娘！”“你倒是奇怪，怎么就愿意跟个死人在一起？”“别管了，烧完咱们还等着去宰相千金那领赏呢”指甲扣着地面翻起，十指鲜血淋漓，可我还是不肯放手。忽然外面来报，说是林繁玉特准我去送一程。外面特意清出来的空地用柴火堆成一座小山，靠近一看才发现哪里是柴火，分明是尸体堆成尸山。“这是为了防瘟疫，快去将你妹妹扔进去吧。”施舍一般的解释，轻描淡写的语气。林繁玉捏着手帕捂紧鼻子，嘴角还扬起笑意。“要么你把那具快发臭发烂的尸体扔进去，要么你就陪你妹妹一起。”手指要掐进掌心，我被推搡着走向那座尸山。步子宛如铁灌，拖出沉重的痕迹。不对！这不是尸山，这里面有活人。“救救我们。”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和月娘一样的眼睛。几乎一瞬间我就做了决定。前方的人还在庆祝自己的成功，我已经绕到后面，被关在尸山里的饥民都迫切地看向我。一下，两下。林繁玉的方向点火倒数的声音也在贴近。近乎满手鲜血，终于在火焰燃烧的最后一刻我将木头抽了出来。我不光开了道门，还救出了那个像极了月娘的小女孩。她叫年年，被歹徒绑架流落到此地，因为发烧被判定是瘟疫扔了进来。我带着年年四处逃窜，像保护月娘一样保护她。鞭炮响起，丞相来那日，我知道，我的机会到了。搂着浑身滚烫的年年，不成调的小曲悠悠扬扬传了出去。鞭炮声一停，就立马传进了丞相的耳朵里。“羌笛幽幽，我心荡荡，送君锦书，劝君莫忘......”我唱到嗓子干哑，唱到浑身没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