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卵》

宝珍亚

《老卵》

小时候在老家的时候，有句常用的口头禅叫老卵，记得当时镇上的大人、小孩（男性）都喜欢讲这句话。尽管老卵这个词听起来有点不雅，但在日常生活中却得到了广为应用。现在想想，老卵这个词之所以那么顽强地扎根在生活中，因为它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词语，懂老卵的人都知道，这句口头禅涵盖的内容十分宽泛。在不同的场合有不一样的用法；不同的语气有不同的含义；不同语境的中老卵，所表达的意思可能会完全相反。

有人说老卵是句骂人的话，它确实很骂人，把人比作是胯下的卵子，这完全是属于那种恨之切齿的比喻。也有人说老卵是个褒义词，表示对有特殊能力人的一种认可，这种认可往往是赞赏有加。在夸奖中若要将老卵这个词用到恰到好处，还是要掌握一定分寸的，搞不好就要翻车。但在生活中如果用老卵开骂的话，那就无所谓了，只要是老少爷儿们尽兴，都可以是张口就来。

总之，老卵这个词在我老家就不是什么好词，而且只能出自老少爷儿们之口，女性朋友是不可以开口讲老卵二字。假如哪一位女性朋友在公众场合一不小心讲出了老卵这个词，那就出了天大的笑话，保证不出半天，就会传遍整个小镇。由此可见，老卵是个男口，并非女口。

有人认为老卵是粗俗之语，甚至有些不堪入耳，更不能用文字将之描述出来。日常生活中骂也好，赞也罢，只要意会就可以了。若要在文字中硬要把老卵这个词搬上台面，那就只能用“嚼舌头”的方式来一次茶余饭后，也可以说是有点无聊……

老卵这个词从字面上看并不难理解，就是老了的卵蛋的意思。这还要从卵蛋这个词开始说起。鸡蛋、鹅蛋、蛇蛋、乌龟蛋等等都叫卵蛋，有坚硬的外壳，壳内有蛋白和蛋黄，以鸡蛋为例，将一枚鸡蛋放在手心，任凭怎样用力也很难捏碎，在一定的温度下还能神奇的孵化出小鸡来，故将卵蛋称之为老卵。除此之外，雄性动物也有两颗肉身的卵蛋，主要负责生殖功能，生精，内含睾丸铜，雄性激素等。小小的卵蛋是繁殖的根本，东西虽小，但用处很大。男人标志性的特征同样是拥有两个肉身的卵蛋，学名叫睾丸，是男性生殖器的主要构件，是传宗接代的发源地。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类，如果少了肉身的卵蛋，性质就会产生根本性的变化，动物被阉割了卵蛋就终止了繁殖，虽然个头比一般同类长得要大，但不再好斗，不再繁衍生息。人若是被阉割就成了太监，后果可想而知……根没了，也就是说什么都没了，因为生殖卵蛋如此重要，所以也被称之为老卵。卵蛋分两种，一种是雌性非哺乳动物生出来的卵蛋，另一种是雄性动物的睾丸，繁殖后代是卵蛋的主要任务。这两种卵蛋都可以作为是老卵这个词的源头，虽然只是一种比喻，但寻其出处，应该不外乎其此。

老卵有很多种，小老卵是老卵的一种，意思就是人还没有长大，卵蛋先成熟了，家乡的人认为只要卵蛋成熟，就要有出息了，小老卵的表现是年龄与卵蛋成熟的程度不成正比，这里所指的卵蛋实际上指的是思想成熟的水平，比如说，有一个男孩年龄不大，说出的话却像大人一样，表达的方式与他的年龄不符，人小鬼大，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大人的话也听不进去，还带有几份天真和骄傲，这就叫小老卵，引伸：小老卵就是假的老卵，其实卵蛋还没有到老的程度，只是看上去很厉害，装的。裤子一脱就全都漏馅了，小麻雀子还嫩着呢。

有一种老卵叫瞎老卵，所指对象都是成人，这种人说话做事不招人待见，或是手里掌握着一些权利，处理事情没有分寸，喜欢让别人下不了台，想方设法挖苦别人，不讨喜。与别人产生矛盾时强词夺理，得理不饶人，遇事没法商量，脾气很坏，有令人讨厌的感觉，处处都要显得比別人懂的样子。这种人就真的是瞎老卵。有些人气不过，会当面骂他们是个十足的老卵。

太老卵应该是褒义的老卵，这种老卵非同凡响，有实力，有见识，有胆量！有腔有调，办事说一不二，大事小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比较注重外表，喜欢炫耀，这种人都有一个统一的毛病，太注重自己的影响力，气高趾昂，骄傲自满，真的是太老卵！

临泽人说别人老卵一般都是在背后议论，很少当面讲别人老卵，比如说：某某人家的孩子是个小老卵，可能以后会有出息的；某些人以前挺好的，现在变得老卵得很，以后要吃了亏就知道了，做人不能瞎老卵；某人岁数都那么大了，倚老卖老，越老越老卵等等。如果是当面说别人老卵，一般是在吵架的时候，气急之下会骂对方是个老卵，这种情况就是把对方比作裆下卵子的意思。

有时赞扬特别好的朋友某些事干得漂亮，老兄这件事做得太好了！老卵得很！这只限于关系特好的哥儿们，不是很熟的朋友不可以当面用老卵来赞扬。这种老卵是纯粹称赞对方，赞扬某位牛人，说话办事胆子大，且站在理上，天不怕地不怕，不管遇到怎样的阻力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在老卵这个族群中最牛的老卵就是这种。上海人一般夸别人厉害叫“结棍”，如果夸别人老卵的话，那是比“结棍”还要高出两个档次。抬举别人的。

记得朱在上海当一把手的时候，邓公连续几年都是在上海过年，有一年朱让解放日报总编周瑞金根据邓公在上海锦江饭店旋转餐厅的小范围谈话精神组织写几篇文章。中心内容是“何以解忧，唯有改革”，是有关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的讨论。文章发表后，遭到了北京方面的反对，还派了专案组到上海调查。问文章的作者黄甫平是谁，周瑞平告诉专案组领导，“黄浦就是上海，黄浦江评论是奉人民之命，力挺小平，这就叫黄浦平！”此言一出，硬气又老卵！当年这种讨论持续了一年多，后来发展成北京和上海的争论，北京代表主流，主张在计划经济的基础上适当调整一些市场经济，力求稳步发展。但朱认为改革开放的步伐太慢了，没有达到邓公的要求，应该坚持加快改革开放的步伐。紧接着邓公南巡，在深圳又有人问起邓公对黄甫平的文章的看法，邓告诉他们，“文章的后台就是我，你们想批就先把我批了！”此消息的公开发布，上海人不约而同的惊呼！黄甫平的文章为上海人争了光，真是“老卵！”此次事件第一次让“老卵”这个不雅的名称在大上海的主流媒体上发布，这也是老卵这个词首次登上大雅之堂。

我自从离开家乡之后，才发现老卵这个词在长江中下游地区是通用的，只是用法有所不同。其中上海人用这个词的频率很高，褒义多，贬义少，大多数都是羡慕对方才用老卵来表达，显然老卵在上海基本上是文明用语。当然用“阿胡卵冒充金刚石”来调侃对方，就是纯贬义词，这里的阿胡卵就是我家乡人说的“二胡卵子”的意思。“二胡卵子”也有人说成“二五卵子”，所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大致说来应该是没有什么能力的人，冒充很厉害的样子，假装金刚石。“老卵及格”的，也是上海人常用的口头禅，这是个与老卵有关的词语。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有些人无厘头的摆老资格，老家那边也有相对应的句子，叫“老卵七国”的。

苏州人也喜欢讲老卵，应用起来更平常化，好朋友见面打招呼：“老卵，这几天在混些什么啊？”这是一种亲密的问候，用以增加谈话的趣味性，但这限于非正式场合朋友之间的寒喧，如果关系不是很熟，见面打招呼当然是不能这样称呼。浙江人说老卵非常直接，特指比较傲慢的男人。

老卵属于吴越语系，在江苏、浙江、江西都有流传，在现在的生活中上海、苏州和苏北里下河地区依然广为流行，我小时候在老家，一天如果不说几个老卵，感觉这一天下来都不怎样痛快。

南京有句口头禅和老卵有点接近，叫“杆子”，“老杆子”、“小杆子”，南京的老少爷们整天大一声小一声的挂在嘴边。听起来倒是挺有阳刚气息的，但虚火偏盛。

北京也有相对应的词叫“老炮儿”，听起来炸裂得很！相比之下，老卵这个词显得有些阴柔了，阴柔归阴柔，老卵是自带气场，柔中带刚。懂得老卵的人都会觉得生活中老卵是个调味剂，是个骄傲分子，同时也是赞扬有本领的人一种极致表达。

2025年3月于阿利坎特宝珍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