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象十八、老叟妄情遭祸殃

半愚者

老叟，宪州西鄙人。其妻早逝，与子劳于陇亩，家境贫寒。子及弱冠之年，犹未婚配，常为乡闾所嘲戏。父子亦不理他，惟益勤苦，夙出夜归，精耕细作。
是岁稼穑丰稔，粜粮得资，欲为子聘妇。适有媒妁登门，言同村某氏女，愿许子婚约。子大悦。
纳采之日，叟忽悔。问其何故，叟欲言而止者再，乃抚膺泣曰："村李氏孀居，年方二十，莲步生尘，端妙无比，吾……吾……"语未竟，老泪纵横。子素孝，闻父言，亦为之喜。即定赠李氏聘金之事。次日，父子遂尽倾，托媒致于李氏。村中欲嫁子者，见老叟家无余钱下聘，遂嫁他人。是夜，月华如练，子独对空帷，挑尽寒灯。
自后，叟频往李宅，助之劳作，殷勤胜于少年。然李氏对叟曰:夫亡，妻为夫三年，而后嫁尔。叟闻言益爱之，称其重节义，竟鬻薄田三亩，市胭脂簪珥相赠也。
是日，天方破晓，叟起而拾粪，行至李宅不远处，忽见人影如魅，自门隙而出，疾去。叟疑有私，急叩门扉。李氏窥得叟至，佯寐𣎴应。
叟既怜且惑，次日未明，复潜李氏门外。俄忽，一少壮男子果出，叟怒而揪斗，“汝安敢尔！”男子狞笑，拳脚相加，叟仆地呕血，指天誓曰："死亦𣎴放尔男女！"男子嗤之，拂袖而去。
子闻变急至，背父归。然钱财已尽，无资为之医。数日，叟伤益深，喃喃“负我”数声，怒气攻心，瞠目而逝。
父既去，无棺以葬，村人因哀而置尸于李氏之门，欲逼李氏，子无以为计，遂顺也。然李氏无惧，竟踏尸出入，遗绣履于叟怀。子大恸，乃裹尸葬于荒冢。事毕已夜，阴风习习，磷火绕坟。子跪于冢前，心思财空人亡，无可活，遂解带系树，欲缢也。忽闻冢中父泣："痴儿！吾为色所迷，汝何殉耶？"语毕，霹雳裂空，树枝应声而折。子堕地，额触青石，恍惚见李氏化作九尾妖狐，衔金簪遁入荒烟。
越日，村人见子蹈舞′于街巷，披发跣足，歌哭无常。
或云李氏改嫁之日，彩舆方出村口，骤起黑风，轿中唯余白骨，金簪穿颅而过，其状可怖。

有诗曰:
贪嗔痴爱尽成空，老悖少狂皆梦中。
孽海无边须自戒，莫将枯骨作青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