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缀

水珠珠

当迎春花被习惯性地选择作为公园里的花圃、小区邻里间的隔离墙时，就注定了不能肆意地绽放。

因为是隔离墙，就注定带着一种地缘政治般的敏感，园丁们隔三差五地进行修剪，让它始终保持整齐和庄严。或许是经常修剪的缘故，一些花枝被结扎了，一些花蕾在孕育中被流产了，而植物的本能，凭借春风做媒，也能开出少量的花，星星点点，作为篱笆墙上和平的点缀。

在三月的倒春寒里了，院里篱笆墙上的迎春花一直在零星的开着，一朵、两朵。记得它初次睁开亮丽的双眸映入我的眼帘是在冬天的第一场雪里，没有风，雪无声的飘落，落在它裸露着的花心，迎春花刚刚睁开惺忪的睡眼就与冰冷的雪撞了个满怀，我担心它挺不过来。待雪融化，花开得更亮丽了。迎春从初开到荼蘼，两个多月了，这样参次的花序，在园丁的屠刀下偷生，应该有五代同堂了吧。

迎春是春天的信使，花期却有点尴尬，开在深冬的朝雨暮雪里，开在冬与春的缝隙中，开在人们冬捂与春困的半梦半醒间，且前有寒梅一枝独秀，后有桃、樱占尽春芳，谁还会理会只能做篱笆墙上点缀的迎春花呢？可它是迎春的先锋，它站在夹道欢迎春天的万花丛中极不起眼，却使劲地拍着掌，将满腔柔情化作一缕香魂融进春风里。

春分近在眼前，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篱笆墙上那朵盛开的迎春花与雪又一次跨季节的拥抱，风雪中，暖暖的一抹鹅黄，是那样的醒目，吸引着隔着玻璃窗欣赏雪花的眼睛。

我不知道，迎春花如果不作为篱笆墙会是怎样的一种风景？是不是也像樱花、桃花一样满树繁花，万人注目？那又怎么样，有谁会记得那一树繁花中的一朵花呢？

既然被选择作了篱笆墙，就以篱笆墙的功能为主吧，在绿色的篱笆墙上开出一朵美丽的黄花，“万绿丛中一点红，动人春色不须多。” 忽然觉得作为一种点缀真美，你看，那水墨里的孤舟、天空中的雁阵，不就是茫茫江天最动人的风景吗？

那朵黄色的迎春花在风中摇曳，渐渐地，与我记忆中衣服上的那朵花重叠起来。

衣服上的那朵花其实是一个补丁。小时候，穿补丁衣裤是司空见惯的事，屁股上大圆套小圆，膝盖上大长方形套小长方形，补丁叠补丁。记得我有一件淡绿色的灯芯绒衣服，才穿了几水，有一次趴在课桌上睡觉，不小心被桌子上的钉子把胸口处给刮破了，想象着这么好的衣服缝个丑陋的补丁，我难过的哭了。后来，母亲在破损处用黄色的丝线绣了一朵有六个花瓣的小花，就像眼前这朵迎春，衣服顿时灵动起来，充满了童趣，迎来了大人小孩羡慕的目光。

擅长女红的母亲，对我们衣服上的补丁总是翻着花样，结合衣服的新旧度及颜色，缝上各种图案，要么是花，要么是苹果，要么是只蝴蝶。经母亲的巧手，针脚游走处，孩子的心情柳暗花明，在小伙伴面前，赚足了一个孩子本能的虚荣。补丁本是贫穷的印记，是一个爱美孩子抗拒的疤痕。而在人的一生中，能有人为自己缝补衣衫，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那一针一线包含着关爱，带着满满的温情，当时年少不识此滋味，再回首，无论再难看的补丁也在贫寒岁月里开出星星点点的花。

经年的风从不厚此薄彼地吹拂，四季的花从不妄自菲薄地盛开。我记不清楚看过的年复一年的那一树繁花，却不会忘记眼前风雨中的这朵迎春；我记不清楚曾经穿过的那些新衣服，却永远不会忘记那件淡绿色灯芯绒衣服胸口上的那朵小黄花。花儿们以各自的姿态，装扮着这个世界，温馨着这个世界，一路芬芳着你我，芬芳着说短也长的岁月。

2025年3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