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几年前我回阿合奇，父亲非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问他是哪儿，他笑笑：“那地方：清净，好看，你肯定喜欢。”，当时我自觉去过不少地方，风景看多了也就那样，但为了不坏他老人家兴致：“既然都回来了，那就看看吧”，我一说这话，父亲开心得像个孩子，在客厅走来走去，脸上皱纹都笑得撮在了一起：“爸就等你这句话啦孩子，说走咱就走！明天就出发，我现在去加两百块钱的油去！你跟不跟我一块儿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躺在沙发上，手里摆弄着手机，有气无力地回道：“爸，今儿个天色也不早了，都快下班了，等会儿加油的人肯定多，咱明天再去加也来得及。”父亲看着我点点头说：“你说嘞有道理”说罢又问我几点，我说“六点多，快七点了。”父亲说：“我还是现在去吧，到时候万一明天放假人多”他一边说一边穿鞋子，“不剩今个儿提前开车去加油站把油加满。”。我看他在家也是待不住，不如就去吧。</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回来时，他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笑，看那红扑扑的脸估计是在外面和朋友喝了酒，看得出来，他今天格外高兴。“爸，你喝酒啦？！”我故意问他，“喝多少啊，你开车咋能喝酒呢？”，“我没开车，我走路去你大伯家，喝了两杯，明天出去玩，早点睡。”，小妹在一旁看了起哄：“咦~你都不好意思说是俺姐回来啦你高兴嘞！”父亲听了笑得眼睛附近又多出来几条皱纹：“还是俺小妮儿懂我！赶紧早点回房间睡觉吧，明天十点去，恁俩准备好。”</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行行行，你赶紧回屋睡吧！”小妹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扇和着跟老爸说话“别管俺俩了”，然后转过头来啃着黄瓜问我明天穿啥衣服。“有啥穿啥呗，外面那么冷，厚衣服穿起来！”我们大半夜又在卧室找衣服搭，最后还是选出了最常穿的绿色呢子大衣和绿色毛衣裙。小妹看了瞪大了眼睛：“这也不厚啊？！你在搞笑？！”</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天一大早，父亲便敲门喊我们睡醒了没，叫我们起床。我们俩一看表还不到九点，又说“还早嘞，俺俩等会儿会自己起。”，我和小妹睡到自然醒，起来穿好昨天晚上拿好的衣服，两个人同时冲进厕所，她挤我，我挤她：“你先上你先上”我们俩同时做出请的动作，我们相视一笑，又说“我先上，我先上”我们俩碰了个头，哈哈哈大笑，父亲见到了说：“你们俩上不上厕所，不上我要上！”</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行行行，你先上你先上。”我和小妹又一块儿躺回了卧室，两人看着彼此哈哈大笑，说：“怎么回事儿刚才我们俩？”然后两个人看了对方一眼，我们又大笑着做出“请”的动作“你先上你先上”，“我先上我先上！”我们俩趴在床上看着彼此哈哈大笑，“我想着让你先上厕所来着，看你那么急！”，小妹也笑着说：“我想着让你先上来着，你昨晚一个晚上都没有尿尿。”“晚上不睡觉偷窥我是吧！”</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亲站在门口喊我们：“恁俩还需要多久？说个时间。”，我说“半个小时”，小妹说“五分钟”，话音未落，我俩同时惊讶地看向彼此，看到她抬着眉毛瞪大眼睛，嘴巴微张的样子，我哈哈大笑：“不是，半个小时你惊讶啥？你五分钟才让人惊讶，五分钟刷个牙也就！”“对啊，我就刷个牙！你半个小时你要干啥？在里面生孩子呢？”，父亲听了在一旁无奈：“妥啦妥啦，别瞎胡扯，赶紧洗脸刷牙，马上都出发了，穿厚点哈都！”</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行行行，你先上你先上。”我和小妹又一块儿躺回了卧室，两人看着彼此哈哈大笑，说：“怎么回事儿刚才我们俩？”然后两个人看了对方一眼，我们又大笑着做出“请”的动作“你先上你先上”，“我先上我先上！”我们俩趴在床上看着彼此哈哈大笑，“我想着让你先上厕所来着，看你那么急！”，小妹也笑着说：“我想着让你先上来着，你昨晚一个晚上都没有尿尿。”“晚上不睡觉偷窥我是吧！”</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这样一个嘻嘻哈哈热热闹闹的清晨，我们又开始了新的一天。收拾好太阳已经快出来了，我让小妹喊父亲跟我们一块儿下楼，只见父亲躺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打起了呼，我俩喊了他两声，父亲才从梦中缓过来，他揉了揉眼睛嗔怪我俩怎么才收拾好，又说他今天起的有点早了，最后到了玄关，他一边穿鞋一边说：“走吧，走吧，赶紧下楼，等你们俩收拾等得花都谢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了楼下，父亲问我知不知道哪辆车是家里的，我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父亲愕然：“车牌号嘞？”我又摇了摇头，“我先去把垃圾给扔了。”，我往前走，背后听到父亲对小妹说：“你看看恁姐，啥也不知道。对咱家一点儿也不了解。”。我妹听了不以为然，“你知道我姐今年几岁了吗？”父亲没说话了，我把垃圾袋扔完听我妹跟我爸争论，问他俩在说啥，我妹说：“爸说你不了解家里，我问咱爸，咱爸连你几岁都不知道，更别说你喜欢吃啥了。”，我听了笑了笑，“走吧，上车吧，出来玩就开开心心的。”，我妹听了皱起了眉：“姐，你咋都不生气，我都要气死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亲一边熟练地打开车门嘴里念叨着，“这车该洗了，今天回来洗洗，后面东西有点多，你们自己拿一下。”，我们俩上了车安静了不少，父亲开着车又问：“咋了你们俩这是，之前在楼上话不是还挺多的？咋一上车就不说话了？”“想说话的时候就说话啊，不想说的时候就不说呗。”我看了小妹一眼，小妹也看了我一眼，我们相视一笑，小妹说：“我也想这么说来着。”，我俩一不说话，车内安静极了，小妹憋不住，一脸着急：“姐，刚那事儿就那么算了，他可是咱爸诶，他明明对你什么都不知道却还说你对家里人不了解，你不生气吗？”</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亲听了在前头开着车颇有些得意：“一家人生气啥，你学学恁姐，说啦就说啦呗。”，父亲一说这话，我气不打一处来：“不用学我，她生气就生气，她有力气生就生，我不生，是因为懒得计较，不想影响接下来一天的行程，但是你就不能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理所当然地在我们面前说这种话，尤其是小妹，你是当爹的，说话尤其要注意。”“知道啦知道啦，我说两句话还嫌多啦，出来玩不就是要开开心心嘞，你还教训起来恁爹啦，长本事啦。”我听了父亲说这话，又想起五岁那年大雪，我妈让他送我上学，路上我跟他说：“你要对我妈好点儿，多疼我妈，不要总是听奶奶的，她是你老婆，在你们家，她只有你。”父亲听了勃然大怒，当场撒手让我自己滚去上学去吧，当年也是同样一句话：“轮得着你教训老子啦？！”</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靠在窗户上，看着车窗外茫茫一片：“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我想起张岱写的《湖心亭看雪》，想起他的一生，想起父母的一生，想起自己的经历，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原来，一个人要改变自己的脾性，命运，竟如此困难，便唉了一声：“人活一辈子，都挺不容易的，我不是教训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事实道理，车是你的，房子是你的，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回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咋啦妮儿，恁爸是那样嘞人吗？那今个不是说带恁俩出去玩嘞吗？不是看你嘞意思，生啥气诶，别生气啦”见我不说话，父亲又指着前面：“妮儿，你看前头这条路，你还没走过嘞吧？这儿还有个桥，我以前都没发现”父亲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不忘问我，“咋突然熄火嘞？太久没开车啦估计是，不熟悉啦，这车跟人一样，需要好好爱护，别看这个皮卡车不咋着，已经是我嘞老朋友啦！”</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车子缓缓驶出县城，窗外的景致逐渐变得开阔起来。起初，路旁是几处稀稀落落的房屋、一排排白杨林和片片农田，远处的山峰在阳光的轻抚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辉，连绵起伏的山峦，好似大地翻涌的波浪，无穷无尽地向远方延展。我看到手机，小妹给我发消息：“姐，爸真狡猾，明明就是他的问题。”“但在别人眼里，他是个老实人，对他来说，那就够了，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我们做好自己就行，有能力远离就好，还弱小的时候就尽量和谐相处吧，有些话，听听就得了，咱妈劝过你很多次，你还不听。</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发完消息我看向窗外，白茫茫中偶尔漏出潮湿的土地 ，打开车窗，空气中还有雪的味道：“许久没回阿合奇，突然感觉阿合奇是挺偏僻的，陶渊明当年怎么没把这当成桃花源记？”，“那他万一成徐霞客了。”小妹接了这么一句，“你让徐霞客咋办？”我听了，又笑了：“你长大了，还懂冷幽默了”。看着窗外，脑袋里一下出现了小时候背过的“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不由得佩服，着实贴切。小妹也恰好说出了这两句，我问她还记不记得谁写的，她说毛泽东，我又让她背了一下全诗，我们俩在车上一起背诵完了整首《沁园春·雪》，父亲听了又夸我们是他的骄傲。</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车子不断前行，我们拐进了山里，雪厚厚的，几乎没有有被破坏过：“没想到还有人比咱提前来这儿看嘞嘞。”一路上群山连绵不断，呈现出不同的样子，我想那是山的语言：“山是静止的海，时间是起伏的浪”我拿出手机打下这句话。</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沿着土路一直往前，有时盘旋而上，又是下沉转弯，一路可谓是跌宕起伏，越往里，积雪越多，一路上银光闪耀，没有一个脚印。等快到的时候，父亲突然有了新发现，对着窗外一本正经地说：“你看这个人，他其实拐个弯都快到了，他又调头回去啦，唉，有时候有些人就是这样，你以为你还远，其实你已经快到了，有时候人只能一点点去做，脚踏实地，不能去想还有多远，还要多久。”</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嘞爸，你说嘞有道理。可以，这开车开一路还是有收获嘞！你现在也是个哲学家啦！”我通过后视镜看着父亲感慨的笑，想着既然都出来玩了就要开心点，妹妹则转头过来笑着冲我喊：“你把我说的台词都说完了我还要说啥，你看看你，你一回来，我在家的地位都没了，平常有啥咱们家我都是第一位的。”“你还是第一，你还是一！”父亲边开车边转过头哄着小妹，“咱们家有啥都你第一。”</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时景区尚未建好，大雪封山，只看到几座小木屋错落有致地地立在山脊上，再加上周围的针叶林，颇有网络上看到的北欧的感觉，我看着这几个小木屋问父亲：“这是别人盖的房子吗？还挺有审美的。”父亲说：“哪是人家盖的，是请来的设计师，这里以后要做旅游景点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好吧。”我搓着通红的双手，抬头看了看清晨的天空：月亮轻而薄，像母亲切下的半片萝卜，半透明的挂在山上。天空如此澄澈而辽远，湛蓝得仿佛能装下一切，山峦的起伏是大地袒露坚韧的脊背，尽情地展现着它的坚毅与力量。针叶林铁骨铮铮地站在山岗上，一声不吭。</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脚下的雪，轻柔而又蓬松，每迈出一步，都会发出那轻微的“咯吱”声，阳光倾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我赶紧遮住了眼睛，指缝间，我看着父亲和妹妹朝群山走去，雪白的大地留下两行齐刷刷的脚印。天地之间，静得，仿佛只剩下我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果是夏天的话，会更好看的吧。”小妹说着满眼期待：“夏天的时候整个山都绿起来了，听说这里到时候还会烧烤和旋转木马什么的，还可以骑马，想想该是多么自由又充满生命力啊，到时候你就可以使劲儿拍照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等夏天的时候，我们再来。”父亲远远地抽了口烟，“不过，那个时候就要恁妈陪着恁俩一块儿来了，我夏天不知道啥时候有空嘞。”说罢，他把烟头扔进雪中，“刺啦”一声，雪被烫了个洞。</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亲转身抬头望向群山，我和妹妹望向父亲，或许是山太高，我忽然觉得父亲变矮了：“爸，我咋感觉你没以前高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亲没有说话，我看到，他望向月亮的眼角，溢出一滴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爱如山，或许山，也有许多自己的苦。</p>